很快,重返岗位已经半年的神经外科主任语气平淡地打断了他:“你是在和公诉人一起看照片的时候昏倒的,罗无辛,记得昏倒前发生的事情吗?”
“昏倒前……”
罗无辛皱起眉,明明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但是他的记忆却已经一团模糊。
如今想来,他只记得被放在他眼前的那一叠资料,是当年陶远出事时的现场照片。
明明只是一些不会动的冰冷纸张,但却在瞬间就让罗无辛的鼻腔里充斥着一股血腥混杂着汽油的浓烈焦糊气味。
扭曲的车骨架还有大火燃烧的影子在他面前闪现,还没等罗无辛反应,他的意识就已经消失了。
“所以……”
下意识地缩起隐隐作痛的脚,罗无辛喃喃道:“我昏倒又是因为……”
“是的,你的报告单没有问题。”
陶森合上手里的材料,罗无辛的指标一切正常,但他却仍然笑不出来。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罗无辛的病因在哪儿。
犹豫了一下,陶森还是忍不住问道:“罗无辛,你现在还能想起小昕吗?”
陶昕。
这个名字立刻就让病房里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经历了将近一年半的恢复,罗无辛现在已经不经常头疼了,但是与之对应的,陶昕有关的记忆也开始慢慢在他的脑中淡去。
如今他已经记不清很多属于陶昕的事,她是如何长大,如何和家人相处,又是如何开始写作的……很多细节都变得模糊,以至于如果不去“用力想”,他就好像完全忘记了陶昕这个人一样。
对此感到不甘心的罗无辛当然也问过陶森,对方却只说这是正常的。
毕竟,大脑无法同时承载两个人的记忆,为保证人体的正常生存,混合大脑会慢慢“淘汰”掉移植体的记忆和意识,就像是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也会遗忘很多非核心记忆一样,这是大脑正常的“代谢”,没有人可以阻止。
“不出意外,你昏倒应该是因为属于小昕的核心记忆被触动的原因……这一部分的记忆是大脑里的钉子户,你之后出庭的时候还是可能会昏倒。”
看着罗无辛茫然的脸,陶森心情复杂,语气却很冷静。
他很清楚,陶昕的消失是必然,后半生,罗无辛还是得作为罗无辛活下去。
只是,如果小昕真的完全消失了,那罗无辛为什么还会昏倒,又为什么会出现查不出缘由的脚部运动障碍呢?
思考着这些不会有人回答的问题,陶森低头在报告上如实记录了罗无辛的这次“意外”,而写到一半,他却听到他的病人忽然释然地笑了起来。
“那不是挺好的,我还怕这丫头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呢。”
罗无辛说着,已经熟稔地拔掉了插在手上的针头,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开庭还有四十分钟。
“不需要延期了。”
之后不久,坐在陶森的车上,罗无辛给公诉人打了电话,最终确认,正常开庭,他们今天就要将这件事做个了断。
无论如何,这场纠缠他和陶昕快二十年的噩梦也该结束了。
上午九点四十五,重新回到法院的罗无辛站在厚重的红木门前,等待传唤期间,他掏出自己的警察证,如今里头除了他自己乱糟糟的证件照外,还夹了一张女孩儿笑得很傻的自拍,属于他这辈子永恒的搭档。
忽然间,罗无辛问:“你说,我突然昏倒,是不是因为陶昕也在看着庭审?现在发生的一切她都知道吗?”
距离开庭还有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