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春容的手是那样大而有力,女子的脖颈是那样白皙纤细和脆弱。当它们碰撞到一起的时候,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挣扎中盛放着结束。他还没有来得及爱上那个女子,便已经再也忘不了她了。曲春容做这些不是为了教会他什么,只是看他这个样子觉得愚蠢,所以轻而易举地毁去他渐渐有些珍惜得意的一切,让他收起他的蠢相,知道血刹宫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兴许曲春容也曾这样杀死他的母亲。可托他的福,他到底还是学会了,明白人命是这世上最轻贱最不值得人在意的东西。包括他父亲的性命。曲正清将手摊开,放在秋月跟前,秋月立刻从身上拿出一瓶药液,往曲正清手上一放,由曲正清往曲春容的嘴中倒去。这自然不是毒药,没有什么毒药能够让血刹宫的宫主长睡不醒。这是最好的延年益寿的神药,帮助曲春容苟延残喘了一整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时杀人是救人,救人反而是杀人。曲春容现在除了呼吸,或许就连思考都已经很难。曲正清看够了他的惨相,回身看了秋月一眼,秋月心领神会,气沉丹田,声线一改,发出曲春容的声音。门外守着的弟子,听见里面老宫主不知何时醒来,渐渐斥责起少主,声音越来越大,有时还伴着撕心裂肺的咳喘。他对少主的伤势没有丝毫关心,反而认为他懦弱无能,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应付。弟子们顿时将脖子缩了起来,大多恨不得一会儿少主离开时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更不要记住他们的脸,知晓是他们听到了这番话。当然也有听着听着,眼珠一转,突然觉得可以借此牟利之人。不管他们怎么想,这场父子间的谈话到底结束。曲正清离开时行色匆匆,就算捂着伤口,也不愿在此逗留,显然是伤了心。那唯一留在殿内的婢女秋月,走出来时面色苍白,了无生机。有那相熟的弟子问了一句:“怎么了?”秋月瑟瑟发抖道:“少主让我去刑堂领罚。”试探刑堂不是一个好地方,?惨叫,哭诉,求饶,?一种又一种悲泣的声音填满了这里。秋月没能用自己的腿走出来,她是被人抬出来的。好在血刹宫中受过刑的人实在太多,没人觉得历过刑堂,?这人便再无出路,还是有几个平日相处较好的姐妹愿意来带秋月回房。春月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素来最照顾人,这次也不例外。她悉心为秋月处理身上的伤势,看得差点落下泪来,最后只憋出一句:“你说你图什么?”秋月面对别人尚好,面对一心为她担忧的春月时,却有些羞于与她对话。好在她挨了鞭子,?确实脆弱不堪,?脸无血色,?闭上眼逃避对话时,春月也只觉得她是身体虚弱,?熬不下去,除去紧张担忧之外并无疑心。她们这些婢女不可能一整天都待在房中,?没一会儿房里便只剩下受了伤的秋月一人,她睁开眼,?静静想着方才来见她安抚她的人少了许多,这其中除去正在忙碌的一些,必然有一些是看不惯秋月此次行为,怕她得了曲正清青眼,如今因为她最后受刑而幸灾乐祸的人。这些人并不重要,?如今想一想也只是为了以后多加防范,省得因为一些暗地里的针对,坏了她的大事。秋月真正在意的是……“吱呀——”有人推开下人房已经有些陈腐的门。秋月没有睁眼去看,她沉浸在浑身疼痛和逐渐发起的高热之中,嘴里说着胡话,显出一副病得糊涂的模样。一双冰凉的手摸上她的额头,被她滚烫的热度惊讶,尔后用充满怜惜的声音问她:“你怎么得罪公子了?”只有一个地方的人唤少主为公子,那便是曲文心身边的人,因为他们只认曲文心为少主,就像秋月心里只认曲正清一样。秋月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了好久,好像在努力集中精神一样,过了片刻终于认出眼前的人:“季堂主?”季瑶点点头,担忧道:“你现在已经连人都认不清了吗?我去请宫中的大夫为你整治一番吧?”季瑶是血刹宫的七堂主之一,青纹刺于她的足上,显示出她在七位堂主中最低的地位。可地位再如何低,那也是七个堂主之间的事,同其他人相比,她仍是位高权重。曲文心派季瑶来安抚刺探秋月,绝对算得上大材小用,就算季瑶掌管的就是血刹宫刑堂,插手此事算是合情合理,还是隐隐透出一些浪费。况且若她们真想招安于她,怎么能够光明正大地请医官来为她诊治?这事若被曲正清知道,她岂不失去做暗棋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