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站起身。
嬴政嫌弃地用酒坛子压灭火焰,把酒坛子留在了原地。
舅甥二人提起灯笼,摸黑去厨房偷吃。
“对了政儿,你还受前世感情影响吗?”
“一直都没影响。舅父,我有个疑问,前世和今生,究竟算不算同一个人。”
“哈哈哈,政儿开始思考哲学问题了。”
“什么叫哲学?……先别打岔,你还没回答我。”
“这个嘛。”朱襄背着手,慢悠悠道,“有人的人格以前世为主,今生的经历会对他的性格造成影响;有人的人格以今生为主,前世的记忆会对他的性格造成影响。这很复杂啊。”
嬴政低头看着灯笼:“为何会有差异?”
朱襄笑道:“谁知道呢?或许是记忆中承载的感情不同吧。”
嬴政沉默。
他本想问,舅父是认可前世还是认可今生。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其实不问,他也知道答案。
……
“就如我知道我自己选择了今生。你是我前世,但你不是我。”年轻的始皇帝坐在面容沧桑的始皇帝面前,“不过我很好奇,我是你的未来吗?”
面容沧桑的始皇帝一如既往地阖着双眸,没有回答。
年轻的始皇帝也没想过对方会回答。
他继续自言自语道:“舅父说原本历史中的我会死在南巡的路上。呵,‘嬴政梓棺费鲍鱼’啊。但你的记忆,却断在了刚知道被方士欺骗时。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也能分享我的记忆,那么你的未来,是否和舅父所说的已经不同?可你只剩下两年的时间,你又能做到什么?”
“我真的很好奇啊。”年轻的始皇帝摸了摸刚蓄的胡须。
“不过我自己并没有‘未来的记忆’,所以就算你将来成为我,也其实不再是现在的你。”年轻的始皇帝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我该和你告别了。”
“保重,嬴政。”
他离开了梦境。
沧桑的始皇帝睁开眼。
他声音低沉又嘶哑,与他的面容一样沧桑:“保重。”
梦境彻底崩塌。
……
“别送了,我和你舅母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朱襄阻止嬴政继续送行,“好了,回去,你也要准备出行,事情多着呢。”
雪姬为嬴政理了理头上的碎发,又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襟:“政儿,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不可以为了政务废寝忘食,伤害身体。”
嬴政道:“好。舅父舅母保重。”
朱襄和雪姬对着嬴政笑了笑,两个已经满脸风霜的人乘坐马车,一路往东。
嬴政伫立远眺,待马车扬起的尘埃也落下时,才翻身上马,策马回西。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但别离也会重逢。
嬴政想,明年生辰一定要提前提醒舅父舅母,可不能像去年那样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