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准确说,祂不喜欢人。
季始不喜欢人的存在,人的触碰,人的靠近,人的声音,人的样貌,人的实验,人的利用……从出生起,祂对人类这个物种似乎先天就带着一丝淡淡的厌烦与抵触,但,又似乎天生带着一丝淡淡的渴望与好奇。
不彻底的讨厌,也不彻底的渴望。
祂在矛盾中生活了很久。
直到几日前,祂忽然明白,祂对人的渴望似乎原来只是局限个别的人。
祂只渴望人类之中的,某一个人。
……而祂厌烦着作为一个群体存在的人类。
当然,不管祂对人的态度与感情究竟为何,反正拥有记忆以后,季始心里自然而然的就有着一根底线,一根名为“不伤害人类”的底线。这底线的出现非常奇怪,甚至可以说莫名,仿佛天生就刻在了祂的基因,是祂天性与本能的一部分。
祂被这个规则所规训着,所束缚着,所忍耐着,因此无论人对祂做了什么,祂都可以不去计较。
都可以无所谓。
但同样是是几日前,祂突然对这个规则的存在,也感到有些厌烦了。
祂所遵守的规则,无法给祂带来任何祂所期待的事物,相反,甚至在一直阻碍祂获得祂期待的事情发生。季始是一个相当淡漠的人,祂很少对人对物有所渴求,陈理或许是祂生命里为数不多能产生冲动与反应的人。
而祂还没来得及靠近,就总是被各种东西拦下。
拦着见面,拦着接触,拦着说话。
那根放在祂心里,曾被祂始终遵守的规则与底线,阻拦着祂期待的一切,像一张网,将祂紧紧拦下。季始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在离开之前,祂杀了尼尔,那个堵门的人。
与此同时,那条“永不伤害人类”的底线,也就此被打破。
然而季始的心里却没有畅意。
甚至没有情绪。
季始只是觉得不够,还不够……
祂的心像是长出了一个黑洞,漆黑的洞口、巨大的吸力,让祂想要不住吞噬下什么东西,以将那个洞口填满。……可它到底是想吞下什么?季始自己也不知道。
当然,季始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祂自己也数不清。
所以如果时间充足,大概在漫长的时光之后,祂会遗忘掉许多的“不知道”,也遗忘掉此刻内心似乎想要鼓动出来的躁动。
然后祂会和无数次的曾经那样,继续平静,继续平和。
继续维持着不知道,也无所谓自己知不知道的这样一种状态。
但——
在醒来后看见陈理的那瞬间,季始知道,祂突然就很想得到一个拥抱。
“……”
环在他腰间的手力道始终稳定,陈理瞥了眼这间类手术室墙角的监控器,又重新低下头,看了眼身下不说话,只是安静抱着他的季始。
在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季始朝他敞开的脖颈,白皙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蔓延拉长。
——是植入芯片的最佳位置。
陈理的手搭上这片肌肤,细腻的触感让他手指忍不住蜷了蜷,像是摩挲一般,小幅度在皮肤上划过。
他指尖有些凉。
季始对温度的感知似乎也很敏锐,手指落下的瞬间,祂的身体就绷紧了些,而在手指划过时,祂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小小颤抖了下,环住腰的手力道随之加重,仿佛在逃避这难耐的冰凉。
季始的四肢被重新上了锁。
手腕脚腕分别绑住的锁链拉得很长,终点隐没在手术床的四个端点。
陈理总觉得这锁对祂用处不大。
毕竟,以季始的能力以及祂此时对能源的利用程度,无论是锁链本身的束缚,还是锁链附带的电击功能,只要季始乐意,它们就都不应该能对季始造成真正的困扰。
所以比起“束缚”的作用,这锁链起到的或许只有“象征”束缚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