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玉身体微僵,几秒后,他诚实道:“……不会。”
陈理的第四个问题是:“不改变‘错误’所面临的代价,你能承受吗?或者说——你能落子无悔吗?”
李振玉这个问题回答得很快:“我可以。”
“呵,”陈理笑了下,“当人做出了一个不会被他人影响的选择,并能够独自承受这个选择所带来的一切代价,且不感到后悔……”
“那么——”
“你认为,正确与否这个问题,对你来说,还有必要存在吗?”
“……”
陈理点到即止。他踢了踢李振玉的腿,示意人起来。然后不等人动作,他就径直走向了桌后,自己坐了下来。
李振玉浑身脱力,用手撑着地,撑了好几下才缓缓起身,他的眼睛不敢再看陈理,只垂着看向地面。只要面具一刻不拆,陈理在他心里的形象就是绝对支配的状态,李振玉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种人,仿佛只是存在,就能瞬间掌控他的一切。
这种感觉起初还不明显,但随着他对陈理的了解越深,这种能被轻易洞悉的感觉就越明显了……
何况,除了被看透的感知外,此时对李振玉来说更要命的,还是一些不可言说的反应。
李振玉自己也猜不透自己。
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感受下,他竟然是一边痛苦一边欢愉,一边压抑一边肆意……他的精神在无尽的质问里被人束缚,而他的身体却在绝对的被压制下得到了放松与解脱。
李振玉艰难地走了过去,在默许里,也跟着坐了下来。
陈理这才说道:“说吧。”
李振玉愣了下:“……说?”说什么?
“说你无法确定的错误、过错与失败。”陈理道。
“……”李振玉嘴微微打开,似乎有些没有想到陈理忽然又把话题拐回来了,“你不是说它们没有存在的意义吗?”
“但它们已经存在了,所以也就有了意义。”
“……比如?”
“比如,宽恕它们的存在,然后让它们再次消失。”
李振玉的眼睛酸了一下,事实上听完这句话后他没有感觉到多大的震撼或委屈,但他的身体就是本能的让他的眼睛酸了这么一下,李振玉默然许久,却没着急诉说,而是又问道:
“那么谁来宽恕?你?还是我?”
“通常是时间。”陈理的声音里总算带上了点笑意,“但是,今日由我代劳。”
“……你怎么宽恕它?”
准确来说,任何属于个人的情绪与思想,都难以通过他人之手得到排解。
“呵呵,我宽恕不了它,”陈理也不否认这个观点,但是,陈理道,“我可以告诉他,过往的属于他的全部情绪,总有人可以陪你看到。”
时间能让很多人的执念变成一句“算了”。
时间也能让很多人的不安变成“没关系”。
时间可以“宽恕”过往长河里那些浓烈的、炽热的、汹涌的全部情绪。
但人与人的情感依托从不需要一方对另一方的“理解”“感同身受”“宽恕”或者“救赎”,因为没有人能比时间更加伟大。但是,一定有人能比时间更加细腻,Ta能细腻的告诉你,无论你是否真正的算了,是否真正的没关系,是否真正的被宽恕……
你的不安、痛苦、挣扎、茫然……
我都能够看见。
今天依然是李振玉主动来找陈理的,可是话语的主动权在一个照面后就得到了颠倒,李振玉并不认为陈理不知道自己对于面具的异常,可陈理就是恍若无知的这样做了。他自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异常情况,并以此为契机,将话题拉到了一个足够“谈心”的氛围。
在这样怪诞气氛里谈心,李振玉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人生里的第一次,或者最后一次经历了。
李振玉控制不住想在这样的陈理面前说出自己隐藏的一切。
似乎陈理也在推动他这样做。
理由是什么?李振玉不知道。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