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病睢说:“你看不见?”
谢临风道:“我看不见,有什么?”
晏病睢说:“千军万马。”
谢临风目光一紧:“什——”
他话未说完,只听一声“轰”地巨响,那水潮席卷而来,冲撞得两人都睁不开眼睛。这终南海原先无边无际的,此刻却像被框进了盒子里,被一只手拿着肆意摇晃。
谢临风没瞧见千军万马,倒是被水流形成的漩涡柱迎面撞了好几下,非但险些将他们二人冲散,他骨头都快被冲散架了,那力量不小,还真有千军万马身侧过的气势!
晏病睢本就怕水,更何况眼下这水还是活的!谢临风当即说:“这里很蹊跷,还不知道稍后会怎样,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晏病睢挨着他道:“不好!”
谢临风意料之中,只说:“你若死在这里,我就回鬼界等你。我们左右都能相逢,只怕蛋生会伤心啊!”
晏病睢道:“今日之事,它还伤心不到这一步来。”
今日之事今日之事?今日还有什么事,自然是他被亲了啊!谢临风错愕道:“怎么是它伤心,该是我伤心吧!”
晏病睢闻言道:“你伤心?”
谢临风也奇怪:“好像并不。”
晏病睢眼神凉凉,目光骄矜,谢临风越发自我怀疑:怎么?原来被亲了还是我的错吗!
哪怕晏病睢再如何傲然,也招架不住这天旋地转,更何况还是在水中。那水泡和沉睡的馒头扭扭都晃至跟前,晏病睢的沉静面具碎得彻底,顺着衣带交握起谢临风的手,颤声问:“你在找什么?”
谢临风道:“我们都忘了件事,终南海终南海,可这原本就不是什么海,是母神创造的天水池!若是一方池子,自然有它的边界所在,其中一界是与无烬海相接之地,那另一处呢?”
晏病睢微仰着头看他,也说:“另一处呢?”
谢临风道:“另一处自然也是咒法最聚集的地方。”
姣子的冰柩!
“祂想方设法留下我们,又多次提醒,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找到祂的长眠之地吗?”谢临风指道,“是我的错觉吗?你有没有觉得你我游了这么久,那团含有红光的黑雾却仍旧离得很远。”
晏病睢道:“追上去看看。”
“不必追,”谢临风一摸缝魂袋,将呼呼大睡的荧鸓拍醒,说,“我们已经到了。”
音落他双指捏住荧鸓翅膀一扇,顿时巨浪咆哮,晏病睢不妨他这一下动作,被冲撞得意识掉落,惊吓得呛了好几口水。
冷冽的海水灌进口鼻,刺激得他痉挛地吐出水泡,晏病睢被惊得全然忘了如何游水,越挣扎越下沉。只是忽然,他腰间一轻,整个人被揽着往上抬了一寸,正撞上谢临风的唇。
鬼气寒凉,谢临风的唇却很灼烫似的,烫得他眼尾发热,像有泪淌过。他倏忽瞪大双眼,口齿被悄然撬开,鬼气从中游过,晏病睢又被呛了下。
他在手忙脚乱中碰到谢临风,陡然发现谢临风整个肩背都绷紧了。这仿若是某种禁忌的信号似的,晏病睢被渡了气,却呛咳得更凶。
岂料他这一呛,更坏事了。
晏病睢止不住偏头,又被谢临风捏着下巴掰了回来。这可奇怪,他的话分明被含在谢临风的齿间,却也在这瞬间被堵在心里。
等……等一下!
他的手被谢临风攥在胸前,那里还有鬼头剑刺穿后留下的疤痕。晏病睢的手腕挨着它,贴着它,那触感分明,却倏忽让他心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好像一说话,就会哽咽。
哪怕声音在心里,泪也在心里。
谢临风倏忽离开些许,他目光浓稠,贴面问他:“你骂我?”
晏病睢胸口起伏急促,眼睛也是红的,似乎满腔怒火,下一刻就要炸毛。谢临风怕他情绪过激,又呛咳一嘴,立刻捂住他的口鼻,心说:“我混账,嗯……我始乱终弃,我小人……”
他将晏病睢的心里诅咒都重复了一遍,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都是我行不行?我最不好,你亲我不行,我亲你也不行,怎么次次都这么大反应,你很讨厌我吗?”
晏病睢被他捂住嘴巴,眼睛亮得明显,也红得明显,那恨意和仇怨都写在里面,只看谢临风,并不作答。
谢临风突然很较真这件事,开口追问:“你……”
他顺毛的话还来不及说,突然觉得掌心剧痛,像掉了块肉似的。
果然,两人之间飘过几缕血丝。
谢临风没放手,神色中却写满了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