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风那句“怪不得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夏清风忽然朝着他们二人“扑通”一跪。
谢临风挑眉,侧身一看,身后的土壁却并无异常。
夏清风神色转悲,目光哀戚:“各位戏娘子,鄙人筹备多日,今与爱妻再次结发,给大伙儿呈上一场‘双囍’之戏。我……我将她送给祢们,还请各位戏娘子显灵!”
谢临风嗤笑:“原来他竟然在养‘戏娘子’。”
所谓“戏娘子”,也是一类鬼魅。这类人之所以被称为戏娘子,与其生前往事干系不大,重要的是他们死的那一刻,若恰逢天下大悲之事与大喜之景冲撞在一起,那么同时经历这大悲大喜的人,死后便会化作“戏娘子”。由于死时历经的双象之回忆万古长存,戏娘子化作鬼怪时,也喜欢观赏“双囍”之事,若是倒霉遇到了戏娘子,只需要将祂们哄得高兴,兴许就能博得一条生机。
但很明显,夏清风并不是误打误撞遇见祂们,更不是为了活命。他倒好,反过来豢养戏娘子,还有交易要做。
而那所谓的“双囍”之事,自然就是眼下这红白双囍。
晏病睢冷冷说:“看来他很喜欢做生意。”
谢临风心头一跳,罕见地被晏病睢的语气吓住。但他转念一想也能理解,若这些白骨真是列修国的子民,那等同于也是晏病睢的子民。晏病睢身为国中太子,得知自己所庇佑的国人受奸人算计,死后也不安生,这种情况下他没直接杀了夏清风都算不错了,还能顾忌魇境中的规则,隐忍之力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夏清风哭完又求完,磕了几个头后却仍不见任何动静,他神色立刻变得阴鸷起来,一时病急乱投医,还以为是身侧死新娘的盖头掉了的缘故。
夏清风正要起身,忽听前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夏清风喜出望外,忙跪好。
前方传来“咯咯”的笑声,笑中又不时夹杂着一两声痛彻心扉的呜咽。
“殿下,我……呜……我饿。”
“殿下在哪儿呢?殿下来了吗?”
“哈哈哈殿下,让我吃您吧!”
“殿下……殿下良苦用心,身体里肯定装了很多好吃的……殿——”
这些声音森然可怖,仿佛数以万计的蛊虫入耳。
疼……
好疼……
别说了……
晏病睢低垂着脑袋,闭眼强忍着不适,忽然,晏病睢掌心感受到一阵冰凉,紧接着那股凉意沿着手臂一路传至识海,谢临风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压下其余一切纷杂刺痛的话语,说:我同你讲个故事,要不要听。
晏病睢微讶:你如何也能闯进来了?
谢临风说:我敲门了。
晏病睢瞥然失笑:你讲真的还是编的?
谢临风目光不移夏清风分毫,心中却反问道:我什么时候不真过?
二人真心话说到一半,夏清风已经将四周土石后的戏娘子全然召唤出来了。晏病睢听得昏昏欲睡,此刻却陡然清醒:“若这新娘是献祭品,那夏清风求的又是什么?”
谢临风被打断,“故事”便戛然而止,他转而思索起另一件事情来:“我从前在鬼界开店之时,由于修魂手艺很好,招待过许多姑娘……”
晏病睢说:“哦?她们爱你?”
谢临风“啊”了声,又“啊?!”了声,觉得小堂主语出惊人,一时笑叹说:“哪里就‘爱’了,是熟能生巧,尺寸生意做久了,我大致能瞧出来什么样的体型对应什么样的魂形。魂魄又同肉身贴合……我隐有猜想,这死新娘的腹中,有名胎儿。”
白骨隐现,夏清风道:“爱妻腹中尚有一子待产,我将她喂给祢们,还养各位仙人神通广大,将我儿平安取出。”
——这就叫人匪夷所思了。
其一,喜婆说这是夏清风第二次成亲,又瞧这女子模样,大概率是白芍了,可终南海下的死婴分明是秦夫人诞下的夏睿识。
其二,这胎儿的生母已凄惨死去,就算将孩子剖出,也是个死胎。夏清风要一个死胎,真是因他爱子心切至疯魔吗?
思忖间,白芍早已被夏清风身后的傀影抬至坑壁前,被戏娘子拆吃干净,独留一个微微隆起的肚子。祂们吃得慨叹连连,很称心如意,临到最后,忽听“哒哒哒”的声音。
一白骨用骨节敲打着白芍的肚皮,仿佛里面有个坚硬的石头。下一瞬,祂用手指在白芍肚子上拉通划了一下,那肚皮迅速被拉扯绷开,露出血淋淋胎儿原貌——
硕大的头颅和萎小的身子,面上七窍皆模糊不清,乍一眼望去,除了体型以外,竟没有任何一处发育成人形。
他此番行径,实在该天诛地灭!连那戏娘子瞧见了都忍不住嘤嘤啼哭。
这婴孩未出世,仍是个死物,却不影响夏清风大喜过望,高兴得面红耳赤。他命傀影快快将婴儿抱来,那婴儿甚至没有骨骼,像滩肉泥似的被抬到夏清风跟前。
夏清风忘乎所以,狂笑道:“苍天有眼!吾儿有救!吾儿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