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风眼神一飘,说:“是孽主召唤而来的?”
晏病睢道:“不好说。”
谢临风直勾勾盯着霜灵子抹泪的手帕,也道:“不好说。”
晏病睢毫无察觉,只向霜灵子叮嘱一句:“你留守在外头,时刻醒着。若是孽主现身,必要先护好家丁性命。”
话未说完,屋内一阵呛咳,声音不大,却似乎惊天动地,直直让屋内小厮们破门而出,半摔半跑,胆裂魂飞:“二、二公子……老爷撑不住多久!”
晏病睢道:“怎怕成这样。”
谢临风说:“进去看看。”
二人进了房,齐齐愣住,当下便明白下人们为何这般惧怕。这屋子里烛火满堂,却黑黢黢的,里面分明只有两个人,却站满了影子。无数影子高大而扭曲,身躯沿四壁爬行至房梁,头颅倒悬,像是时刻看着下边。
更诡异的是,夏清风坐起身子半靠在床头,双腿几近被化骨之疫蚕食殆尽,下部用针线缝扎着,皮肉已经泛黑溃烂。
而他七窍更是长出百千条丝线,皆牵在床边一人手中,此人着古铜铠甲,像是位将军,夏清风眼珠转动竟也是靠这人操控着!
夏清风牵动丝线,抬手招了招:“堂、堂主……费……费心……”
他声音很是沙哑,咬字也格外费劲。一时叫人分不清他是自己想说,还是被人操控着说。
谢临风一眼便知:“且慢,他体内附着的并非魂魄。”
床前之人回身过来,竟是位戎装女将,她冷眉冷眼,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疤斜横过整张脸,瞧起来分明凶悍,指间勾线却很柔软:“不错,夏伯父醒过来并非三魂七魄归位,而是靠影。”
晏病睢道:“空魂补影术?”
女将说:“正是。”
谢临风在鬼界多年,只知肉|身与魂魄之间的联系,头一次听闻靠影子复生的,倒是很新奇:“这便不是人,而是傀儡,就算复生,他也不再是他自己,只是个无情的容器。”
“非也。”晏病睢隔远瞧了女将手中的金丝线,解释说,“影术源自七族之一的木客族,母神陨落之时,其影与精神化作了木客族咒术的来源,万相皆相融。其中‘空魂补影’一术最有母神的灵神,炼就的‘影’并非败絮,的的确确能短时替补残魂,但‘影’极不稳定,时常容易脱落,须得用金丝线吊着。”
谢临风慨然道:“母神很了不起,祂既是万灵之源,又为何生出恨祂之人?”
“母神与姣子不可同论,无人不敬母神。”晏病睢上前一步,先行礼,“姑娘是木客族人,先前房顶的傀影也是姑娘放的?”
“非也,非也。”女将道,“我并非七族之人,我名唤萧官均,是劈椒镇萧家女,曾在木客族中习过影术罢了。”
竟是萧拓之女!
谢临风眯起眼睛:很有意思,这影术瞧上去有益无害,萧家女仅是为了复生夏清风而来?弑父仇人近在眼前,莫非这萧家当真不知晓萧拓之死?
晏病睢冥思须臾,道:“如此……那傀影极可能是孽主用召阴语召来的。”
话未说完,忽听一声“咚”地巨响,夏清风竟从床上栽了下来,半截身子滚在地上,凄凄哀嚎。
他这一摔,与五窍相连的丝线被骤然绷直,看得人五窍生痛。谢临风摸摸自个双眼,又捏捏耳朵,错开目光道:“夏大人听懂了孽主?且慢,晏堂主……”谢临风将晏病睢拉回来,“摔一下如何呢?你对我时心是冷的,此刻就热了?”
夏清风机械张口,断续说:“白……白……”
萧官均牵着线,亦无法搀扶,她神色焦灼,道:“伯父,您无须亲自开口,咬住丝线,便能对我传话。”
夏清风匍匐在地,听罢死死咬住口中丝线,此刻千言万语如激荡开去的千层浪,弹得萧官均手中的细线如琴弦,实在强烈。
夏清风所述诸之言,一一传到萧官均手中。
现场默然了许久,须臾后,萧官均忽地叹惋一声,道:“他说,他此生最亏欠一人,蒙骗了她。”
萧官均又借丝线聆听片刻,立时变得困惑不解:“伯父,您口中之妻,竟不是秦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