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正在自悔这次行动,听到付锦衾的话后猛地抬起眼。
付锦衾说,“乐安无鼎,那鼎又在何处?天机阁旧址虽毁,以我的性子,有没有可能反其道行之,仍然置鼎于上渊。姜门主复仇心切,雾渺宗之仇素来不愿假他人之手。是我偏要管这闲事,弃简从繁,周旋在几派之间。姜门主想是看累了,觉得我这些法子不够聪明,不愿再在局中纠缠,不如自己取驽,利落干脆。”
“我没这么想。”姜梨摇头,“我之前确实一心取鼎,今次一遭只为付瑶。”
“若为付瑶,为何浪费时间去刘弃弦那里取图,若你早一步下山,怎会遇上陆祁阳。两方开战在即,此刻生出变故,必然是局。你当真不知道凶险吗?”他替姜梨说出答案,“不是不知,而是想冒一次险。”
“我是想过它或许在上渊!”姜梨被他逼得无法,“可我当时确实更担心的是付瑶,不放弃琼驽鼎,是因它确实是结束一切最简单的方式,不用调用人手,更不必你四处奔波。”她怕他们会死,之前她肯孤注一掷的拼,是因这世上没有让她愿意继续活下去的人,现在想留,留不住自己便保住他们。
“所以无论我做多少,你都不曾放弃这条捷径,无论我做什么都抵不上一尊琼弩鼎。你觉得相比这些计划,它才是更保险的选择。”
“我不全是这个意思。”
“不全,也不死心。”
两人针锋相对,姜梨觉得自己被付锦衾逼进了一条死胡同里,分明很多事情不是这么想的,他一逼问她就乱了方寸,便如琼驽鼎,她心里只有两分惦记,被他一激却仿佛真是一心扑在这上面。
她尽量平心静气,心里却是越加不平,“我知你心里有火,也知不该犯险,可我不是关心则乱?方才我便说了,我暂时没有夺鼎之心,你说的那些不过是从我脑子里闪过的一个念头。判案尚有轻重,割破点皮就判死刑,你问问天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话毕催促付瑶,“赶紧给你弟看看,是不是命不久矣失心疯了,满嘴都是糊话!”
“糊话?”付锦衾咬牙,“此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到你这里就成了皮毛小事。我体谅你少时便有疯症,脑子不清,冲动蠢笨,可也不是时时事事都愿与你去收拾烂摊子。薛行意这条线断了,你可知会损失多少谋划?三大派不敢出手,拾荒山三人见风使舵,十把攻城之弩断了九把,你好大能耐!”
“我可曾说过我要用他们?!是你引我进三十六派,是你不肯把鼎我,我才退而求其次!”
争吵声一瞬间停滞了。
姜梨一急就会口不择言,重话一出自己便先楞住了。
“如此说来,倒是付某一厢情愿了。”他在她心里先是旁人后是其次,一直强调自己的仇自己报,他又何必掺和进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辩解的苍白,眉头攥到一处,她这一着急就什么都往外冒的坏性子一直改不了,她站近一些,语气尽量和缓,“这次是我不对。”
她想止歇,而他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这次他考虑的问题不再是两人之间,而是利益权衡。
姜梨看见他一手握拳,扣了扣眉心。
“姜门主既然一心在鼎,你我两派的合作就到此为止吧。你我有共同的敌人,本是最合适的盟友。可惜你戾气太重,仇恨太深。我长久收拾残局,疲累无比。今次一子棋错,我救不回来,不能再让天机阁与你犯险,必须提前撤身出来。”
“什么意思?”姜梨不可置信。
浓长深夜只有一盏昏黄烛火,叫人看不清,心绪烦,满心满眼都是压抑沉重。姜梨忽然觉得心慌,几乎不敢听他接下来的话。
可她无处可躲,他也不肯放她。
“你今日说出心中所想,我便也交你一句实话。你拆屋夺鼎,乐安被你闹得鸡飞狗跳,我不忍杀你,自然要想出应对之策。恰逢陆祁阳屠进三十六派,我便借雾宗一事顺水推舟,与你走了一趟江湖。天机阁原本就要陆祁阳性命,不完全为你,两派合盟,一能借你嚣奇门掩住天机阁踪迹,二能断去你夺鼎之心。可如今你不听使唤,惹动局面风向,再与你们纠缠下去,天机阁必损。”
他说姜梨,“我承认自己在你身上花费了不少心思,可是这些与天机阁和琼驽鼎比起来,不过是一时之念。商人重利,知道什么时期该做什么样的取舍。”
这是付锦衾第一次对姜梨说重话,他对她从来都是体谅,即便气极也没说过这样断情绝义的话。姜梨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付锦衾,若他此刻斩钉截铁,她反倒怀疑他是故意逼她,偏偏那双眼里并非全是果决,他有不舍,有惋惜,也有不得不做的取舍。
他不遮掩情绪,逐步向她走近,“你实在是很合我心意,我亦有过贪念,想过既定天下又得美人,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也许你之前就是对的,你我原本就该乔归各路,好在现在不算晚。”
姜梨向后退了一步,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变故,她说,“你是不是没听见我跟你道歉,若是没有,我可以再说一次。”
付锦衾没说话,她心里便极慌,他要的不是一句我错了,而是整个大局。
他为她顺了顺长发,“之前说要跟我断,就是为了不连累我。那时便是个贴心的丫头,偏我不肯放手,该我道歉才是。只是阿梨,之前不忍连累,现在也别连累了。此局输势已定,天机阁必须保全自己,下一步姜门主借用三十六派也好,孤身应战也罢,都与天机阁无关。你们闹得越大,我们越得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