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行意心动了,琢儿是他的命,他比任何人都急于救她出这牢笼。付锦衾让他减少药量,确实瞒过了陆祁阳,可陆祁阳也在此之后增加了药量。他没敢告诉付锦衾,他也偷偷增加了绿丹丸的药量,他不能看着琢儿死,陆祁阳多活一天,琢儿就危险一日。
“大哥!别再犹豫了。”彭翟二人再三催促,“冯时蕴和段无言已经到鬼市了,就等您救出琢儿与他们汇合。再有五日便是开市竞价之日,我们时间不多了!”
“可是——”
薛行意纠结万分,付锦衾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之所以一拖再拖,一定是另有隐虑。他此刻不在剑宗,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与朝廷的人磋商。十大高手杀不得陆祁阳吗?以现在的局势看,他们的胜算应该高于陆祁阳。既然如此,付锦衾为何坚持调兵?薛行意认为绝对不是如段无言等人猜测那般,想要借势收复江湖,而是这场交战还有异动,必须用到更大的势力控局。
陆祁阳到底留了什么后手,朝廷对此是什么态度,付锦衾为何迟迟未归。
薛行意此刻心如乱麻,根本理不清这些思绪。
永生永世四季竹
“圣上的意思,是将此事控制在江湖,龙脉关乎江山社稷,不宜牵动太多。江湖人杀陆祁阳,传到外面顶多是江湖之争,朝廷若是动兵,各种揣测便会纷至沓来。”
十里亭外布青竹,这里是距京城最近的一处城外私宅,宅上无匾,不知是谁家这样豪气,只因看重了一地四季竹,便造府建宅,做了一户竹园。园中赏心亭内坐着两位公子,一位玉冠在头,软缎云气锦在身,正在倒茶。
另一位一袭月白长衫,外着竹青薄锦氅,江怀序倒完茶后向对方面前推了推,飞角檐亭遮住了灼日,也压下了一片阴影,那位没接,在阴影处“乘凉”,瘦长手指一颗一颗拨弄着盘在掌心的白玉佛头。
“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亲耳听到这个消息?”
江怀序每次见付锦衾都觉得压抑,这种感觉不是年纪亦或是身份给与的,而是与生俱来的气势,他坐在那里,他与他身份相当,依然“矮了半头不止”。
“这是陛下的意思。”江怀序道。
“要跪下接旨吗?”对方交握手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我知你对朝廷有怨。”江怀序说。
“你可别往我头上戴帽子。”付锦衾看向亭外青竹,“付某一介江湖客,何敢有怨。”
“你岂是寻常江湖客。”江怀序叹息。天机阁,又岂是寻常江湖第一阁。
天机阁原身圣武神机营,是专为大启朝廷制造兵器的特殊部队,此营能人辈出,除兵器遁甲以外,更有善于布置机关暗道的强手。大启六年,神机营领主奉命隐入江湖,修建龙室,铸琼驽鼎为钥,终生镇守龙脉。供驽鼎于龙首,便是当时的上渊。龙尾在北,内藏大启财库军需,便是现在的乐安。龙头龙尾不相见,寻得龙首,寻不见财库,寻见财库,难得驽鼎。两处重地机关重重,可谓滴水不漏。
最早一批天机阁弟子全部来自圣武神机营,后皇室忧心他们拥兵自重,便来了一次大换血。待天机阁扎根于江湖之后,逐步将人撤回,仅留天机阁主一人收徒立派,并签下生死令,龙脉一事除历代阁主以外,不许第二人知晓。
在此之后,便是漫长的百年岁月,天机阁成为了江湖第一大阁,也在历久参悟之中将驽鼎养成了提升功力的至宝,却又因此招祸,致使天机阁陷入夺鼎危机。好在历任阁主守鼎有道,付锦衾直到接任阁主之位,才知道他们真正要守的是龙脉。
而事情若是仅止于此便也认命了,偏偏又让他知道了另一个真相。
原来当年付家含冤流放,只是付相与圣上联手布的一局棋。朝廷要清君侧,必须使忠臣下狱,奸臣入场。一场诱敌深入,天机阁出了力,付家尽了忠,付家么子“意外”被天机阁主看重,收做弟子,掌权天机。而这一切,也在大启皇室算计之中。
天家一早就想让朝廷子弟接管龙脉,一来此处是要职,不便随意托付。二来官门子弟九族在京,一旦生出反心便获罪满门,更容易挟制。
付相平反之后,京里便传下口谕,称天机阁后继有人,朕心甚悦,不知伯信意下如何。
看似以字相称,仿佛老友,又不忘提醒付相,此乃天恩。
如此一道恩威并施的口谕下来,付相纵使心有不愿又能如何?再之后便是立碑祭子,付严继亲手将儿子放到了注定孤苦一生的位置,再也没有回头。
付锦衾对付相有怨,对天家则是有恨,恨和怨在江山社稷面前,又成了必须缝进心里的疤。
江怀序是聪明人,知道不能在这时触付阁主的眉头,缓和语气道,“你亲自过来,不也是为了亲口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动兵吗?”
付锦衾信手转着面前茶盏,晃碎一手水光。
“你知道四十年前,兴兵造反的周新知吗?”
江怀序脸色骤然一变。
付锦衾说,“当年周新知为朝廷夺回九州失地,大权独揽风头无胜,于皇家盛宴之日起兵谋反,后被骠骑将军曹淮南拿下,九族被斩。其子周正阳下落不明,追随周新知的一小部分乌金卫也不知所踪。”
江怀序自然听说过这件事,“当年周家被灭之时,周正阳才十五,大内追查多年一直没有收获,久而久之,便以为这人死了。”
他问付锦衾,“那陆祁阳,便是周新知之子?你是怎么知道此人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