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刘掌门的见解,大概会说,这令牌也是我嚣奇门为了栽赃天下令,故意放到他们身上的。令牌可以造假,塞到一个人身上,便能嫁祸成天下令的人。若按此等理论,刺客服更易造假,穿了嚣奇门的衣服,就是嚣奇门的人了?再同理,十年前,身着雾渺宗弟子服杀上长峰派的,就一定是雾生山的人吗?”
姜梨心里不自觉地一紧,那是积沉多年的一道深痕,时间为它培上了新土,遮掩了痕迹,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记得,有人至死含冤,有人藏怒宿怨。
可是就算说出来有什么用,世人眼中的雾渺宗和嚣奇门仍是无可置辩的邪派,他们似乎生来就是恶灵魔丸,身有反骨,心有劣根,救人是巧借名目,杀人是习久成性,就算救一百次长峰派,依然会被视为始作元凶。
姜梨眼中嘲讽更甚,从怀里掏出一只洗好的大梨,生脆地咬下一口。没尝出滋味,接二连三地咬下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
付锦衾从她嘴里把梨摘下来,她吃个没完,他每句话里都伴随一串脆响。
他对刘世尘道,“方才钱西风说,陆令主是察觉到嚣奇门欲与荒洲派联手杀上长峰派才命他们行动的。晚辈说句不恭的话,嚣奇门若要伤你长峰,何须与荒洲派联手,我们没来之前贵派已剩一地残局。再说假意相救之言,若是想把火捂住,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速战速决,轻便行事,非要留下大片痕迹让所有人将矛头指向我们。是嚣奇门不擅暗杀,还是五刺客灭不了一门,非要兴师动众地寻些所谓的手下,大张旗鼓地操办声势。”
刘世尘略有松动,“那是你们行事乖张,姜梨素有跋扈之名,是如今事态严峻才转了德行。”
“转了什么德行。”付锦衾似笑非笑,“今日便是都杀了,她也干得出来,之所以不杀,是不肯白白便宜了天下令。脏水泼到自家门前,就算拖不干净也得把泼的人拎出来让人瞧瞧。”付锦衾将视线落在乔归身上,“此人自称是嚣奇门众,却言辞闪烁,认不清门中暗客明主。口口声声执令于姜梨,身上却只有天下令牌而无嚣奇门令。被抓的钱西风见风使舵,前言不搭后语,刘掌门愿信他们,究竟是笃信天下令不会为恶,还是担心十年前,就是自己错了。”
刘世尘紧攥眉心,付锦衾没给他反驳的机会。
“帮刘掌门挑一匹好马,让他陪我们去其他几处门派再走走。”
大队人马重新归整上路,刘世尘本欲反抗,但姜梨连“自己人”都杀。乔归那队原本三十来人,她嫌带着累赘,直接砍了二十,剩余十人全部上了封骨钉,疼出一片哀嚎。刘世尘默念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动跨上马背。长峰派弟子在后面追了一路,都被他劝了回去。
姜梨坐在马上,夺回脆梨,嚼着剩下几口,“还不死心?我早说过他们不会信我,你偏不信邪。长峰这一趟还没看出来吗?纵使我有人证在手,百口在身,于他们而言也是一通歪理邪说。便是跟我沾上关系的荒洲派,也被带累的不清不楚。”
这个结果在付锦衾看来并不意外,“狼要吃素,屠户信佛,总要给骇破胆的人适应的时间。磐叔与你之间没有误会,所以能够看清症结。长峰派则是带着一腔怨愤面对的你,不论是你还是他们,都是一身戾气,结果自然不会太好。”
“不然我应如何?好声好气求他们相信?”姜梨发出一声冷笑,“我从未想过放下屠刀,我不欠长峰,更不欠三十六派,根本没必要做这些人的救世主。”
“那陆祁阳呢?”付锦衾说,“你就甘心让他如法炮制一场冤案,继续做实你的恶名?人嘴看似单薄,实则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刀,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你吃了太多次不肯解释的亏,不能再咽下去了。至于三十六派,我不需要他们立刻就信,只要这些话在他们心里留下痕迹。有痕迹,就会有猜疑,陆祁阳的根基远没有那么稳固,强权之下必有积年之怨,不然你以为,刘世尘为什么肯跟来。”
付锦衾看看姜梨,“三十六派远没有表现的那么体面风光,三大派看似与陆祁阳平起平坐,实则早在潜移默化中被削权。陆祁阳所练天威掌是断情绝爱的功法,这样的人如同空心之木,动用的手段大都不近人情,以抓取对方软肋而求人心,绝对不会长久。便如这次暗袭三十六派,就是最不可取的方法,十年前这法子可用,是江湖初定,正值众门派对天下令俯首称臣时刻,拥护之声正浓,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三十六派都会出人出力。如今再是如此只会适得其反。”
姜梨一直处于一个激烈的状态中,自从来到长峰便是一身邪火,她知道付锦衾在安抚她,也知他分析的不错,可是——
“为什么要帮我?”姜梨问。
他懂人心,也懂敌人的短板,可他没必要跟她一起冒险,尤其这个对象是陆祁阳,更尤其帮的对象是她。
她说,“我不会因此放弃琼驽鼎。你养虎为患,如今还想为我清了这池浑水,是最不合算的买卖。”
“何以见得我没有自己的目的。陆祁阳觊觎琼驽鼎多年,天机阁早晚与他一战,我得你一份助力便多一份胜算。”
姜梨眉心一锁,她很早就知道陆祁阳觊觎琼驽鼎,可从天机阁的角度出发,实在没必要主动出手。陆祁阳时至今日都没寻到乐安,天机阁以静制动才是最为稳妥的方案。
“陆祁阳天威掌称雄天下,我杀他是势在必行,若你也有除他之心,更该将琼驽鼎给我。我可以做你的刀和卒,为你扫清这个障碍,一举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