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行之沿着山路往回走,路上几个身着青云金松袍的唐家弟子皱着眉,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牧行之想了想,觉得那眼神里混合着警惕和痛心,大概有点像是朝堂里的怒斥祸国妖妃的老臣。他摇着头,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匆匆下了山找到自己的住处,把所有东西放在包裹里回了映棠阁。他脚步快,回到映棠阁的时候,聚集在门外的唐家子弟还没散去,他们大概是想来说服唐棠收回承诺的,但唐云和唐灵都没有叫她改变主意,仅仅是一群弟子又怎么能劝得动她?屋里的唐棠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唐家弟子们怔住了,紧接着有人发现了回来的牧行之,人群如同摩西分海一般为他让出一条通向前方的道路。牧行之镇定自若地越过他们,站在门外时唐棠的声音还听不太清楚,但很快,唐棠的声音就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清晰。“你觉得……可我还是……”最后是一句“我主意已定,你们不必劝我……”“……牧行之!你回来了。”唐棠也看到了他,她招招手让牧行之走到自己跟前,才对站在面前的几个唐家弟子道:“如果没有事,就先回去吧。后面有关牧行之拜入家主门下的诸多事宜,云姐姐会处理的。”“我给你叫了两个侍童,免得你一个人收拾不过来。”唐棠让那些唐家弟子散了,才好奇地看向牧行之,说,“你拿了些什么?让我看看。映棠阁可不能带凶器进来。”嘴上说着收拾不完就让他睡死板,说到底还是心软叫了人帮他。牧行之意识到这一点,掩去嘴角飞快滑过的笑意,将包裹摊开给她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唐棠皱起眉,颇为小心地用两根手指拎起其中一个瓷瓶,打开来闻了闻。“……有点臭。”片刻后,她这样评价,随即毫不留情地将瓷瓶扔开,然后用挑剔地目光将包裹里的其余东西打量一遍,才指使他说:“去我窗户旁边的博古架,从下方拿个箱子出来。”那箱子沉甸甸的,里面全是装药的小瓷瓶,做了各种标记,作为身娇体弱的生病大户,唐棠双臂趴在箱上,一个一个翻标签,然后挑出其中两个扔个牧行之。“这个是金疮药,这是三生饮,这是……”她点了几个药名,说,“拿好,还有这个、这个。”“还有衣服……你以后要是还穿着白衣像什么样子?”唐棠吐槽,“现在去做衣服也来不及了,先叫灵哥哥给你拿两件他的衣服。”牧行之点头,一一应下了,他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却在唐棠这里收了一大堆东西,要回房收拾。他脚步还没迈开,唐棠突然说:“等一下。”“还有什么事,唐小姐?”牧行之问。唐棠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那双鎏金色的眼瞳在昏暗的室内变得圆溜溜的,像名贵的猫眼石,有暗金色的一线微光。“……坐到这里来。”唐棠拍拍床沿,说,“我有点事跟你说。”牧行之将怀里的东西放好了,顺从地坐在脚踏上,唐棠坐在床沿,这个姿势本该让牧行之矮她一头,但牧行之长得高,几乎与她平视。唐棠静静地看着他,忽而挑唇一笑,道:“还叫唐小姐是不是有点生分了?”“那该唤您什么?”唐棠说:“那就叫我棠棠吧,大家都这么叫我。也不用说‘您’,我的父亲没有弟子,你拜入他门下,按年龄来算以后就是我的师兄,辈分比我还大些呢。”牧行之顺从地低声道:“唐……棠棠。”唐棠满意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牧行之……你知道我为什么中意你做我的师兄吗?”牧行之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于是问:“为什么?”唐棠道:“你是牧家人,你的父母死得不明不白,你的家族毁于一旦,唐云担心你会在我死后霸占唐家,但我不担心。我知道,你是要回牧家的,对不对?”“对。”牧行之真心实意地道,“您猜得对,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我对唐家绝对没有多余的想法,我可以向天道起誓……”唐棠笑着打断了他:“怎么又叫‘您’?不是说了太生分吗?别急,我相信你。”“最重要的是,我想要你,我想要一个……”她想了想,找了个比较温和的形容词:“你知道的吧?以我的身份,以我的病体,如何能维持唐家少家主的尊严?所以,我需要一个护主的忠犬,我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刃。”“你愿不愿意做这忠犬、刀刃?”她缓缓垂下头,纤细的指间摩挲过牧行之的脸庞,昏暗的室内烛火莹莹,唯有一双眼闪着暗金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