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顾及着牧行之在场,唐灵没有详细说“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只含糊道:“那件事过后,牧家覆灭之后,牧修远只留下一个亲子,名叫牧行之。临死前,他将牧行之托付给自己的好友,青山派掌门白金真人,也就是……”唐棠接话:“也就是牧行之,对不对?”虽然是疑问的话,但语气里也全然是肯定了。堂内没人出声反驳,唐棠就明白自己说对了。闻言唐棠倒没有太奇怪,她心道,来了,又来了!这分明是龙傲天主角基础配置:一对出名又优秀的父母、一个忠诚又落魄的家族、一段凄惨的身世,再加上人妖混血这种大有可为的血脉传承,可算是齐活了。“就算牧家再怎么样,哪件事到底是什么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唐棠满不在乎地说,“如今他就是青山派弟子牧行之,在我这里,很快就会变成唐家弟子牧行之,不是什么牧修远的亲子遗孤。”她看向牧行之,分明眼睛被纱布蒙住了,却好像那道锐利的视线穿过纱布,直直刺穿、看透了他:“牧行之,你说是不是?”方才能无畏无惧地与唐灵对视而丝毫不落下风的牧行之,此刻面对那双被纱布遮住的眼,却偏开了视线,低声道:“自然如此。”唐灵点头,道:“棠棠,既然你如此说了,那好,我们也摊开聊聊。”他用挑剔的审视目光上下打量牧行之,冷冷道:“牧行之,往日里,我是仰慕过你父亲的。但现在,一码事归一码事,这是在唐家,你面对的人是我的妹妹。”“你只告诉我一句,你绝不会利用唐棠——去为父母报仇,去给自己的遭遇报仇,又或者别的什么都好,你只说一句话:你绝不会利用我的妹妹为自己谋利。”牧行之目光微闪,开口就要承诺:“好,我答应——”就在这时,唐棠也突然开口:“不必!我愿意给他撑腰。”众人一愣,皆看向唐棠。白发金眼的少女如同一尊琉璃像,她微微抬了下巴,是一个不屑而骄傲的姿势:“他是我要带回家的,就是我唐大小姐的人,我给自己人撑腰,怎么?我乐意。”唐灵连忙道:“棠棠,你不知道,他——”唐棠对唐灵的担心嗤之以鼻,她道:“我知道。不就是复仇,不就是找场子?我还怕这些?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这也能算利用?狐假虎威也得狐狸哄好了老虎。”唐灵无言,半晌忽然笑起来,揉了揉唐棠的脑袋,道:“棠棠说得极是!咱还怕这些?一切有我们担着,你只管去玩。”牧行之也半晌无言,他看着唐棠,少女神采飞扬的模样就像是凶巴巴挥着爪子的小猫,有股理所当然的傲气和不屑。是的,他们都心知肚明,牧行之跟着唐棠离开青山派,除了想要脱离那些冷遇,又何尝没有借唐棠之势的打算?他以为唐棠不明白,但现在他发现,这位肆意娇纵的大小姐,她并不是不明白,她什么都懂。只是现在的牧行之,不值得她去在意而已。就像大象并不会在意蚂蚁是不是爬上了它的脚边,想要借它过河。他久久凝视着唐棠,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一只蚂蚁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被大象看在眼中?……一直到踏出映棠阁的大门,牧行之都能感受到来自唐灵的怨念的视线。唐灵也是唐家嫡脉,并且天赋修为都不差,算是举世闻名的少年英才了。但相信就是算是天下第一,面对妹妹的一句“我给你撑腰”,都会心软得一塌糊涂。当然,如果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唐灵可能会更感动。虽然唐棠的态度很明显是把牧行之当做了小跟班,但唐灵心里发酸,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就更酸了:“真不知道唐棠看上你哪一点……我警告你啊,可不要想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那一套。”牧行之默然无言。好一会儿,在唐灵警惕的注视下,他低了头,说:“唐小姐看上的不是我。”牧行之觉得,她只是惯性使然,若那天站在那里的人是别人,无论是牧行之还是李行之王行之,对唐棠来说都没有区别。唐灵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哼道:“有自知之明就好。”他抓住牧行之,下巴一抬往前一指:“走。”“去哪里?”唐灵道:“听棠棠的,去给你安排安排!”唐灵带路,两人越走越偏僻,牧行之虽然没来过松云山,并不认路,但他方向感不错,很快意识到唐灵带他足足绕了半个山头,一直走到山腰下。山腰,位于内门弟子与侍从扫洒等奴役交界处,这是个有些微妙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松云山地势原因,愈向上便愈是清冷,人也就愈发少,可偏偏只需向下一望,便可以看见山脚处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交汇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