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骁当时听了,没说什么,只让纪闻带下去处置。
在军营里当值的亲卫都是粗人,动武在行,侍弄花草那是半点经验都没有的。纪统领潇潇洒洒做了甩手掌柜,其余人围着花盆犯了半天的难,觉得那梅朵皎白如覆了一层雪,零星缀在枝头,含着幽幽的冷香,好看是好看得紧,但也娇气得紧。
这样金贵的品种,搬到点了炭盆的营帐里肯定不行,搁在冰天雪地里又怕冻着,一群人最后思来想去,想着这既然是殿下的东西,干脆把花摆在了帅账中,又专门拨了一个兵,负责白日里把它搬出来见见太阳、吹吹风。
昨夜军营里混乱了一阵,值守的亲卫得过纪闻吩咐,面红耳赤地退到了离主帅营帐几丈远的地方,低头装作暂时成了聋子,都忘了还有搬花这件事。
等到第二日想起来的时候,那梅树已经历了一夜摧折,受过寒风,承过霜雪。花瓣被蹂躏过度,萎靡可怜地垂闭着,玉蕊中含着融化的露水,颤颤巍巍地滴落下来。瞧得众人既惊奇又怜惜,连忙把它移到见光处。
……
罗浮亭晚沾疏雨。便一晌、胭脂尽吐。
神游蓬岛三千界,梦绕巫山十二峰。
—
萧元景这一夜歇息得并不安稳。
昨晚临结束前,他支起酸软的腰背,扬手给了梁承骁一巴掌。
他能清醒地撑到这时候已是强弩之末,梁承骁明明可以握住他的手腕轻松制止,却等在原地不躲不闪,半边脸都被打偏过去。
等这响亮的一声落下,他重新转过头,表情没有分毫变化,扣住萧元景的手掌,贴上刚才被打的地方,问:“解气了?”
萧元景的胸膛不断起伏着,情绪震荡难平,碰着对方脸颊的指尖也发抖。
他其实说不清他究竟为了什么事动怒。
又或者,他气的根本不是梁承骁,而是一再放任对方得寸进尺的自己。
梁承骁大概看出来了,微微用劲,把人抱到膝上,一手环着那消瘦了寸余的腰肢,轻声细语地哄:“好了,不生气。是孤厚颜无耻,色欲熏心,不仅没看出你的身份和心意,还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将端王殿下强掳来欺负。”
“孤不是东西,你要是心中还介怀,再扇孤两下也使得。”
萧元景让他抱坐着,掌心底下就是他烫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
他有心想哑着嗓子,叱骂梁承骁几句,只是话才涌到嘴边,眼圈无端地有点泛红。
“你疯了。”
萧元景喃喃道。
……可是他大概也差不多。
北晋三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嘉陵关外,随时有吞并他母国的可能,而他却在晋国军营中,与敌军的主帅纠缠不清。
实在是荒唐至极。
梁承骁好像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指腹摩挲过他的眼角,拭去那点残存的温软湿意。
“疯了就疯了吧。”梁承骁说,“你当初什么都没留下就走了,唯一托薛四捎给孤的还是一句‘以后不要再相见了’。孤这半年里没有哪天能安寝的,半夜醒来气得心肝肺都疼。”
“你说孤恨你……对,孤确实恨你。恨你隐瞒身份,来东宫是另有目的,更恨你薄情负心,招惹了孤又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