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越独自返回教学楼,挪着疲惫的步子上阶梯,有些无精打采。到了班级所在的楼层,却见路辰焕塞着耳机,臂弯里夹着本书,神色疏淡地往楼顶走。
两人一高一低,视线相逢,不约而同停下了步子。
温越对他扬腮轻笑,只是唇色稍显苍白,表情也不太好。
路辰焕摘下一边耳机,眼神扫过,“生病了?”
温越一怔,诧异他瞧出了她的不适,忙摇摇头:“有些不舒服而已,我回教室坐会儿就好。”
他冷淡地点了点头,眼眸稍垂,别过脸,准备把耳机塞回去。
温越问:“你去哪呀?”
任课老师的办公室都在同一层,而顶楼都是文科班,她一时想不到他的去向。
路辰焕的动作顿了顿,他像在认真思索,过了一会儿,时间足够让温越泛起更强烈的好奇。
他回过身,把耳机都摘了下来,慢慢收拢在掌间。
“要一起么?”
温越一怔-
夜幕渐沉,远处的夕阳已彻底瞧不见影子,余留几抹霞光与白日告别。
为了防止意外,又或是覆水难收的恶性事件,学校顶楼天台一般是锁闭的,可不知为何,路辰焕带着温越如入无人之境。
她木着一张俏脸,呆愣愣地望着路辰焕,语气里的震惊和怀疑掩盖不住。
“你你你,你……”
路辰焕轻轻将门拉上,扫了她一眼,“门锁本来就是坏的,没人来过,也就没人发现。”
他兀自往前走,也没管温越敢不敢跟上来。
声音随风往后刮:“你要是担心就回去,我不会告诉别人。”
他停在半人高的围栏边,将书搁在一旁,远眺着逐渐染上夜色的天幕。脚下灯火灿烂,一簇簇亮光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由远及近,朝四面八方奔涌,很快,这座城市的霓虹就要将黑夜蚕食,仿佛也要将路辰焕孤单的背影吞没。
温越慢吞吞地挨近,朝楼下瞥了眼。
临近上课铃响,无数学生回潮,三三两两黑黢黢的脑袋,就像成群结队的蚂蚁涌进教学楼。
“你怎么想到躲这里来?”温越止住了心中的澎湃,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远方。
“够安静。”
温越一时没说话。
从常规角度来说,她觉得滑稽而奇妙,电影里都是不学无术的坏男孩,偷偷拐跑品学兼优的乖乖女,两人在秘密基地纵情叛逆,谱写一段浪漫青春。
她能算得上是乖乖女,可路辰焕却并不是爱情片里固定搭配的男主角。他非但出类拔萃,更没有一丝半点与“坏男孩”沾边的特质。
他虽沉默寡言,却克制礼貌,他转学不久,大家偶尔也会与他来往。到后来,有不少同学试探着跟他讨教,他来者不拒,知无不言。
慢慢地,开始有更多同学课后与他讨论习题,过后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他在同学堆里人缘并不差。
而于任课老师来说,虚心向学又资质出众的学生,他们从来偏爱。
所以,温越莫名冲动地跟他来了天台,可他只是享受着夜风撩人,寂寥而沉默。
起风了,那本搁在围栏的书最先知晓。
哗啦啦地被风撩拨出动静,被迫翻卷着,敞开,躁动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最后一缕幽光沉下之际,风止,书页被掀开到某一页,那缕光逐渐收拢着,就像电影里遁入黑暗前的光引,不断聚焦。
温越认出来,仍旧是那本雪莱诗选,流畅而优美的英文字符跃然纸上。
她垂眸,被那页诗吸引,努力辨认着。
路辰焕低哑地嗓音在耳畔嗡响,裹挟着凛风那般,干净而剧烈。
“MynameisOzymandias,kingofkings。Lookonmyworks,yeMighty,anddespair![1]”
他说英文并不拿腔拿调,也没有不入流的中式腔,传统应试教育下的美式发音,流畅又抑扬顿挫得恰到好处,只是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
风再度扑上天台,卷走了衣梢鬓发,仿佛他就是那万王之王,站在群山之巅,脚下匍匐着他千千万万的臣民,他在自颂他的丰功伟业,振臂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