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锁的宫门一重重在沈青面前打开,她走过院落里熟悉的花丛与树木,院子里的侍女又全部换了陌生的模样。她暗叹一口气,推开紧锁的殿门。
一阵风吹过,重重帐幔飘飞在雕饰华丽的宫殿里,帷幔之间弥散着瑞脑香气,沉香木做的屏风,铜箔贴成的宝镜闪着幽幽的光。
这仿佛是金玉砌成的宫殿却是寂静而空荡的,风也止息在漩涡一样鼓动的帐幔里。
黑暗的深处是一张巨大的与这空洞的空间格格不入的床,极尽奢靡的金丝银线雕饰的帷幔里隐约可见女人白皙的肌肤与漆黑的长发。
单薄的阳光照进来,尘埃在空气里涌动。
床上的女人仿佛久不见光,极不适应地举起手遮蔽在眼前。
修长的手苍白到几乎能看得见青色的血管,那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腕上赫然系着金色的链子,蜿蜒到极粗的床柱上,四面床柱各系着一条金链,牢牢束缚在她的双手和掩于凌乱锦被之下的脚腕上。
金链之外,她竟然是不着寸缕的。
漆黑的长发及腰,裹着她白皙的身躯,锦被之外纤细的腰,浑圆的乳和瘦削的肩遍布淤青红痕,被男人的手掌紧紧抓握留下的指印,甚至是咬痕。
沈青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她快步走到她身侧,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衫。
女人颤抖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躲开,却意识到这不像平时伤害她的人会做的事。她张口,嘶哑的声音仿佛久不曾出声,“…是谁。”
“为宁…”沈青这才意识到她的眼睛上也蒙着白色的丝帕,痛苦与愤怒几乎将她撕裂。
明明,明明出征时她还是南宁最闪耀的明珠,以国号为名,尊贵无双的安宁公主,怎么会被践踏成这般模样。
“是我,沈青。”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沈青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唯一的挚友,却害怕简单的触碰也会让她战栗。
她从前不懂,如今却明白了这是一种怎样的反复被伤害,被侵犯之后惊弓之鸟一般的痛与阴影。
她环住燕为宁单薄的像纸一样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沈青,沈青。你果然还活着。”燕为宁仿佛是喜悦的,却连表达出快乐的力气都失去了,嘴角用尽力气也只是勾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回来了就好。我好担心啊,他们都说你死了。”她轻轻摸上挚友的脸,“你是不是瘦了好多,你受苦了啊。”
眼泪无声地从沈青眼中滚落,她快速地抹去,不让怀中的人察觉。“是啊,我回来了。为宁,没事的,我这就带你走!”
“不!”燕为宁仿佛被她的话刺激到,慌张地抓住她的手,“不要!沈青,我不要你也死掉。”她的眼睛隔着丝绸看向茫茫的虚空,“师兄死了,青萍和红药也都死了,要带我走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她喃喃着,紧紧握住沈青的手,就像抓住唯一的温暖。
“沈青,你要小心。那个人,他是个疯子。他知道了,你的女子身份。”
沈青一震,却不惊讶,她苦涩地笑起来,“是吗?难怪他肯让我来看你。”从前的燕为昭对为宁就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占有欲,为宁跟谁见面他都要跟在后面,那双幽深的眼像蛇一样窥视着每一个接近为宁的男人。
但那时候,她们都以为这不过是从小失去母亲的少年对姐姐的过度依恋罢了。
“呵。”为宁依恋地蹭蹭她的肩,“别担心,他舍不得让我死。沈青,你不要担心我,不要让他用我来威胁你,好吗?”
“为宁…”沈青看着怀里苍白到几乎要消失在空气里的女人,想到的却是她曾经灿烂到像阳光一样的笑颜,被当作明珠一样抚养长大的公主,性子也如明珠一般温和,想要身边每一个人都快乐。
失去父母被锁在宫禁的那些时日,小公主每天溜进来,给她送食物,在她耳边念念叨叨外面的世界,握着她的手把她从鲜血淹没的回忆里拉出来,重新面对人世。
她握住挚友冰冷的手,“好,我不会让他威胁到我的。你也要相信我,能救你出来,在那之前好好活着,好吗?”
燕为宁笑笑,轻轻地点头,“好了,你走吧。待得太久他会怀疑的。”她倦怠地滑进被子里,侧过脸去,不让沈青看见被眼泪润湿的丝帕。
重重殿门在沈青身后再次锁上,她回过头,如血的夕阳在巨大的沉默的宫殿后缓缓落下,沉如牢笼的暗夜笼罩下来。
她闭上眼,吩咐车夫,“告诉容公子,我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