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他动了,却是拽着我往外走,丝毫没有向秦王道退的意思。我被拉着一个踉跄,他再次将我扶正,这一次却没有开口。
他拽着我疾步向东宫而去,而他手上的温度暴露在四月间的咸阳室外迅速流失,变成了我熟悉的冰块。他大步流星,我几次差一点绊倒,都是他把我扶好。
正当我看见东宫的檐角,以为我同他的旅途到此为止时,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我没留神,几乎整个人撞在他的背上。
他看上去清瘦,但是脊背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瘦骨嶙峋。
一股清冽的檀香随着这一撞,涌进我的鼻腔。
我还没站好,他却将我狠狠地按在一旁的墙上。
他双手按住我的肩膀,目光灼灼,几乎将我看穿。周围的甲士和宫人见状纷纷散开,只留下我同他在这墙边对峙。
「你为何那样做。」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眼中也没有什么波动。但是就我和他短暂的打交道经历来看,这个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不愿见世子和王上反目成仇。」
「我同他已是仇怨难分。」他的目光并不离开我,只是开始从我的身上掠过。
四月间的咸阳还凉着,琥珀把我裹得厚厚的,我身体的曲线并不分明,虽然他在看的未必是那样的东西。
「今后,我的事你少管。」他虽这样说,但是到底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
毕竟,我到这的第一日,他几乎杀死我。
两个月时间,我至少让他愿意留我一命了。
「你自己回去吧。」他说完,也不再拖延,自是转身往外去了,只留我一个回东宫。
琥珀在门边守着,见我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上来拉着我的手少不得开始感谢鬼神保佑。
嬴祈并不善良。我在心里告诉自己。
至少不像我听见的那样善良。
若他当真表里如一,琥珀又何必这样担心我?
我心下分明,但是口中却不表露万一,只感受着琥珀手中传来的温热,脑子却不自觉地联系起另一个人的手心。
4
婚期被敲定在七月间。
那是咸阳城最热的时节。
我对此没有什么说法,反倒是琥珀总对我提起尘土纷飞的热浪。
那日见过秦王后,我再没有机会见到他的面。我对他同我父王定下的婚姻表示质疑,这样单薄的交易能够庇护齐国几天?
但或许是我的错觉,嬴祈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并且我也开始见到他身边的随从。
有一些事,他已经不再避开我,或是因为我即将成为他的妻子?或是因为我人畜无害,于他的大业无关紧要?
这一日,我见着琥珀又遵了嬴祈的吩咐,从不知哪里抬进来三箱子头面首饰,笑着问道:「齐国的那些大儒都说秦王是破天下居舍以壮一家宗庙,看来当真如此?」
琥珀不在意我的调笑,一面打开箱笼收拾,一面答道:「秦地以西古来就以盛产珠玉闻名,哪还需要去掠夺别家的东西。」
她一面说着,一面拿出一对儿紫玉的月亮耳坠子:「这一对倒是好,颜色也周正。世子妃带上试试。」
我是齐君女,但是因为母亲出身卑微,所以从来不曾受到过妥当的照顾。在临淄的齐王宫中,从来不曾有人将绫罗绸缎珠玉金银呈上我的面前任由挑选。
几乎在秦国得到的一切东西,于我都是新鲜玩意,这一对紫玉坠子也是如此。
我本想拒绝,但是看着琥珀灼灼的目光,终于没能开口,她见我默认,起身想要为我带上。
「欸?」琥珀略带疑惑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怎么了?」我问道。
「世子妃竟然没有耳洞吗?」她见过我耳朵上带着坠饰,固然先入为主,以为我是已经打过。
我沉默了一瞬,开口道:「我怕疼,加上在齐国的时候也没人在意。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佩的耳夹。」
我说着从身前的小几上拿起早上佩的那一副交给她看。
她将那对紫玉的坠子放在我手上,接过我的耳夹端详:「这都是宫人小女带着玩儿的。世子妃颜色好,我竟从未在意。」
她明显期待着我同她继续说下去,但是我轻轻地捏了捏手中的紫玉坠子,脑袋中却是另外一个问题浮了上来:「每次见你家世子,腰间都带着一块紫玉牌子?是谁什么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