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语,他继续道:「不是我慈心不足,是师姐信错了人。你好心收留,他却一而再再而三误你。就算当初我没做什么,妖留在你身边,早晚也惹非议;如今他杀人剖心不说,还要献祭你来成就自己。」
我抬头,对上他墨色清冷的眼:「说到献祭,西长廊应该堆叠许多我的尸体罢,那些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翻了几页纸,充分展示了什么叫术法天赋高,从那堆鬼画符里给我推导,平均每句夹杂十个我听不懂的术语。
我抬手:「止,止,说人话。」
云稹看着我的手势,低低笑了笑,凑过来亲了亲我指尖,惹得我急急收手。
你知道吗,你就像个变态一样。
不过我没说出口,因为还要等着他为我解释,「禁术施展要耗费大量资源,也有极大的副作用,其中之一就是逆转时间。」
我惊讶:「回到过去,不是他原本的目的,而是副作用吗?」
「这个术法目的是类似『换命』的操作,如果你在中途死去,他就要救活你,但一切都会重来,被迫回到术法开启的地方。」
他随手捡了根笔,画了条线,又分割成不同节点,在中间节点画了个折返回去的箭头,「这样一次又一次,直到顺利成功。那些尸体则是术法失败的产物,也是那段被抹去的过往里唯一的证明,所以即使重来,你的身体也会保存下来。」
我似懂非懂,心底隐隐有些疑惑。
术法尚未完成时,我中途死去,谭弈会救活我,随即一切重来;可是有很多次,是他亲手杀了我。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呢?
云稹继续说下去:「这种术法对灵力损耗极大,你死了十七次,他便催动了十七次,此番撞上冬眠,雷劫又至,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结合着前世云祈的一些记忆,再联系这一生的过往,终于明白为什么谭弈一到冬日就消失,原来是去睡觉了。
我若有所思:「修炼了这么久,按理说,谭弈应当不需要冬眠了才是。」
「禁术太耗神了,就算吃人都追不上消耗的速度。人间终究不比山里,灵力枯竭时还要回深山休养生息。」
他低头,鼻尖蹭了蹭我鬓角,「我知师姐不喜杀戮,只是此事关系到你的性命,我不能就这么带你离去;他杀了那么多人,洞天福地,地处龙脉,都挡不住冤魂肆虐,于情于理,无法放他一条生路。」
他难得说得委婉,但我知道,他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我亲手杀他。
只是云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只顾忌着我想不想,没考虑过能不能。
就算我真是神仙,那也是早八百辈子的事儿了。
眼下我又吐血又腿软的,连只鸡都杀不死,叫我杀谭弈?做梦呢。
「再说回女娲,」我头脑清明了些,「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真的要杀他,和补天石有什么关系?」
「你肯杀他就好办了,」云稹看起来很高兴,「补天石是术法里提到的,一般这类特殊的冷门术法,也都对应着稀缺的神器,恰如五步蛇周侧必有稀世药草。只有用掺杂着当年补天石材质的兵器,才能真正杀死他,将你从诅咒中解脱。」
我也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儿:「醒醒,去哪弄劳什子补天石,还没找到,雷劫就要劈了。」
云稹变戏法儿似的,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颇为眼熟。
哦,原来是我的匕首。
更确切地说,是谭弈的。
毕竟我第一次自己摔死之前,这刀当啷一声从他身上掉下。
我怕他再拿这个杀我,便有意无意,一直带在自己身上。
云稹带我走之前,揣了防身,后来与他诉说这一系列怪事之时,除了塞给他那张绘有纹样的纸,还顺手带出了这把匕首。
「师姐,他用来杀你的这把刀,正是补天石所制。」云稹将这把匕首塞到我手心,缓缓握住我手指,附在我耳边低声道,「你杀他,也应萧规曹随。」
是啊,他杀我,杀了我很多次。
只是他将匕首送入我心口时,虽然唇角带笑,却是眸光复杂,悲切隐隐,仿佛他才是受苦的那一个。
且不论云稹说的是真是假,谭弈杀人是我切切实实看到的,冤魂索命也是我切切实实经历的。
被推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别的路可走。
只是往昔记忆陡然浮现眼前,忍不住感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类心思诡谲,捂不热,师姐从一开始就不该救他。」云稹又开始发表那套种族歧视言论,「但师姐可以完全相信我,普天之下,只有我不会变,只有我不会背叛师姐。」
……差不多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