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漫过小腿,浸湿了衣衫,贴在身上,又热又痒又难耐,姐姐生前的婢女素玟跪在我身后,悄声道:「公主,时辰到了。」
怀秋被我送出宫了,做为「妹妹」生前最爱的婢女,她不能继续留在我身边。
腿又酸又嘛,我被搀扶着起来,迎面走过来一个着青衣的男子。
他撑着伞,将伞举至我头顶。
我盯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自嘲道:「江大人好兴致,来看热闹?」
他垂下眼睫,看着地面:「臣不敢。」
我嗤笑一声,也不理他,自顾地回了朝阳宫。
永乐公主和淑妃接连薨逝,朝阳宫一时门可罗雀,人人对四公主避之不及,唯恐沾上什么祸事。
换了个地方,我总是不太习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闭眼,不是那日姐姐在我眼前的死状,就是母妃夜里托梦,骂我「不孝」。
我在朝阳宫翻出了不少旧物,多数是母妃和姐姐常用喜爱的东西,其中有一个大黑匣子,被上了锁,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我蓦地想起了那天母妃刺入我掌心的簪子。
那是一只精巧的镂空海棠花发簪,当日我惊痛交加,并未注意到这是母妃素日里最爱的式样。
我取了它来,细细钻研,果然可以拆分成一把小钥。
但那黑匣子里面,却并非什么金玉物什,里头整整齐齐码了一大叠书信,还有洛锦芸做为皇太女的印信,以及一本《帝王要术》。
我拿起最上面那封信,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飘散开来。
这是……瑶华宫独有的梨香。
是了,姐姐食毒梨而死,我却从未细究梨园的果树怎会有毒,幸亏我平日不爱吃梨,不然迟早也会如当日的洛锦芸一样。
得知内情的人已随母妃而去,但有一个人,他肯定知道。
我着人叫来了沈遥。
他听了我的疑问,不假思索地答道:「梨园初建时,淑妃娘娘便命人寻来特制的秘药,以充在肥料中,日日给东南角的第三株梨树日日浇灌此药……」
好巧不巧,那日洛锦芸摘的梨,就是那株梨树上的。
「若在梨树上下毒,怎么能保证不被他人误食?」
「公主。」沈遥平静道,「御赐之物,谁不要命敢去摘?」
……母妃是疯子,敢拿人命去赌,却不想害了自己的女儿。
可从头到尾,她也没有半点在乎我。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母妃和姐……母妃是否有去过梨园摘果子?」
沈遥想了想,答道:「好像……是有那么一次。」
就是那一次,也只有那一次。
梨是出自我宫内,若父皇果真食下那碗汤,则罪责在我,我该怎么解释,父皇给我赐下的梨园会出现毒梨?
我将百口莫辩。
母妃恨父皇灭了她的国,恨我身为她的女儿却如此得灭国仇人的宠爱,她将下毒的罪名推到我身上,逼我与父皇决裂。
她在报复,她不择手段逼我成长,她何其狠心。
沈遥见我难受,以为我是悲痛母妃离世,叹道:「殿……芸妹妹,节哀。」
一个秋冬过去,我的腿跪坏了,遇着稍冷的天,就疼痛难忍,太医说,要好生将养,不可再遇寒。
我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从年头至年尾,父皇终于松口,解了对我的惩戒。
除夕之夜,御京城灯亮如白昼,火树银花,在周围人不断的道贺声中,我坐在下首的角落,抬头去看我的父皇。
他鬓角生了不少白发,脸上添了细纹,不复从前的赫赫风采。
我亲手执壶,想像从前一样,给父皇敬一杯岁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