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今年这场雪化得格外慢,也不知那被大孟舍了来的公主受不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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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明绣被送来那年其实只有十四岁,比我还小一岁。
父汗不喜欢她。
一则是年龄太小。
二则是她的存在,落在他眼里便是堂而皇之地昭示天下北羌受了辱。
她被塞到离王帐最远的帐子里晾了两月有余,北羌一众王族朝臣都默契地没人敢向他提起这大孟和亲公主婚期的事。
我遇见她的时候正是北羌紧锣密鼓筹备祭山神节的阶段。
族人们相信祈福的人血统越纯正,神灵恩施的福泽才会越扩越大,因此我倒落了个清闲:
漫山遍野只见那哑巴皇子无所事事地在雪地里驾着马乱跑,风刮到脸上也不觉得疼。
可这瓮山中却不止我一个闲人,
那汉家女子滚在雪地里玩雪的样子简直把我惊了个瞠目结舌。
我木讷地看着她拍拍身上的雪从满地琼色中蹦起来,满不在乎地朝我挑了挑眉:
「看什么看?没见过中原美女是吧?」
我有些错愕,可我也确实是没见过中原美女。
作为一个刚吃过亏的愚钝皇子,这一次碰到跟大孟沾边的事情我学了乖:
「没见过。」
她小脸一红,鬓间两只鎏金点翠步摇被震得摇摇晃晃:
「你们蛮夷男子果然既没见过世面也没礼数,放在我们上京谁家姑娘敢要你!」
她像是才意识到眼下她「要」的人似乎比我好不到哪去,
于是她蓦地止住了方才那汹汹的气焰,一屁股又坐回雪里,继续捏她手里那个丑丑的雪偶。
我撒谎了。
她怎么能不美呢?
霜青色的毛绒刺绣披风上是中原独有的白梅青竹,明明只挽了一个髻,却在这无边的琼色中衬得分外出尘。
常年身披绛色的草原儿女哪及得上她,一袭素色倒像是要融在这雪地里似的。
当然,这赞美仅适用于她不说话的时候,她一旦张嘴开始胡诌,那美意怕是就要褪去大半了。
「可惜我这蛮夷身上还流了一半你们中原人的血,你若要嫌弃我不懂你们中原那套礼数,可不是间接在说你们中原男子也是如此吗?」
我从没这样跟人讲过话,她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子气质一点都不叫人害怕。
她神情一顿,随即反应过来,指着我惊道:
「你是……你是那个……可汗和汉人的二皇子!」
书上说这中原女子不该一个个温良恭俭,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么,
可她脸上这略显夸张的神情便是北羌的王族女子里也挑不出几个这样放肆吧?
于是我一把把她翘起来的手指按回去,「既是中原公主,便是不能随便和陌生男人授受不亲的。」
「殿下好歹顾念下自己身上担的名头,被人说了闲话可不好。」
她闻言眉头一皱,随即抱着手臂转过身去嘴里哼了一声,笑道:
「本公主清者自清,好不容易才从那规矩多如牛毛的地方逃出来,难道在这还要拿这些来庸人自扰吗?」
真有意思,她是不知道北羌世代可汗以踏平中原山川为己任吗?
她这样随随便便就嫁过来,倒好像自己不是身负两国谈和使命的和亲公主,敢情是来草原上游山玩水了。
我笑道:「殿下也知道自己是庸人?」
她愣了一下便抓起手上那雪偶朝我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