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不记春
故人叹:不问曲终人聚散
作为一名奸妃,我十分爱岗敬业。
后宫中,我勤勤恳恳,勾引皇帝、争风吃醋。朝堂上,我和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谢沣楼狼狈为奸、祸国殃民。
就在我终于宠冠后宫,怀上皇帝唯一的孩子,升职加薪,走上奸妃巅峰时。
我和谢沣楼闹崩了。
01
谢沣楼进来时,我正在孕吐。
小小一间屋子,门窗紧锁,一张床放在正中,四角铸着铁链。铁链拴在我的脚踝,免得我乱跑,痰盂放在床边,方便我吐进去。
不得不说,准备相当充分。
我感激地对安排这一切谢沣楼说:「你怎么还没死?」
「别急,还没到我死的时候。」他说,「娘娘,陛下昨夜病情又加重了。」
我恍然大悟:「所以,是他要死了?」
谢沣楼沉默地看着我,半晌,忽然来摸我的肚子。
都说十月怀胎,我怀了七个多月,肚子已经很大,他的手落在上面,像是一片羽毛。哪怕隔着衣物,我仍被他掌心的热度灼伤,尖叫着说:「别碰我!」
他慢慢收回了手:「陛下很记挂你,已经写下密旨,若这个孩子是男孩儿,便立为太子,若是女孩儿……他就放你们回家。」
回家?
这是多么美好的两个字,鼻端,似乎能嗅得到淡淡的花香,那是我家乡特产的兰草气息。我进宫前,阿娘摘了一朵替我戴在鬓边,直到枯萎,我都不舍得丢掉。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回过家了。
可我问他:「你会放我走吗?」
昏暗的房间中,他的脸也笼在一层影中:「你腹中的孩子,必须成为太子。」
他不会放我走的。
我想要大哭,又要大笑,最终,也只能咒骂他说:「谢沣楼,你生儿子没屁眼!」
他淡淡道:「你又忘了,我是个太监。太监不会有儿子。」
他的每一句话都令我作呕,我俯身,故意吐到他的鞋上。鞋面上,以金线绣着四爪金龙,这样的僭越,方才配得上九千岁的权倾朝野。
可我记得当初,我为他破了的衣角,绣上一尾丑的要命的芦花,他便已经满足。
时光转瞬,人心易变。
我躺回床上,门关上,透进的光一寸寸地消失。腹中的小东西忽然抬脚踹了我一下,我和小东西说:「别怕,娘一定会保护你。」
这话好熟,我绞尽脑汁终于想起,那是我年纪尚小时,犯了错被罚跪在庭下。雨下得好大,有人替我撑了把伞,轻声说:「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
庭中枇杷树被雨淋得劈啪作响,我跪在那里,膝盖痛得要命,心中却满是欢喜。
那时的欢喜,原来是不作数的。
谢沣楼,我想,我一定要杀了你。
02
我十岁那年入宫,最初是当宫女。
当宫女挺累,吃的比鸡少,干的比狗多,最倒霉的,没什么升职前途,做到头也还是伺候人。
至于谢沣楼,他更倒霉,他是个太监,进宫还要先挨一刀。
我第一次见他时,是在夏天。宫中多梧桐,蝉鸣得吵闹,我借口粘知了跑出来躲懒,就看到他正站在湖边。
湖中莲叶接天,他穿着淡青色的衫子,站在那里,像是在赏荷。
宫中不养闲人,有闲情雅致赏风景的都是主子。我连忙垂下眼睛,余光看到他往前走了两步,而后……十分轻描淡写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