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贺少鸣抬起头,嘴角挑着笑。我看着他,只觉得恍如隔世。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这是那日贺少鸣出街,银鞍白马,靛蓝长袍,冠玉容姿,引得旁人为之作诗咏叹。
我那日也去了,不过是坐的马车。贺少鸣走一阵停一阵,他怕我的马车腿脚慢,赶不上他。道上的姑娘频频侧目,羞红的花容,贺少鸣却是不解风情,懒怠回顾,只问我他今日给我的雕花我是否中意。我挑起车帘,看着路边长了青苔的台阶,点了点头。
贺少鸣容貌昳丽,眉峰轻挑,双眸凌厉,身形欣长,又有官爵厚禄,是万里挑一的少年郎。
17
贺少鸣微微侧身问我能不能带他转一遭,我懒得理他,只转了身,留一句:「世子自便」。
贺少鸣低头轻笑,「嗯」了一声。
我揽了一下怀中的红梅,蹭掉了几个凌寒待放的花骨朵,缀在雪地里。
皇兄着人移栽的红梅很香,我以前都没在意。
贺少鸣跟在我后面,我听到他轻轻说我不合规矩,赤着脚在雪地里走。
我不想理他,提起裙子就想跑。贺少鸣一把扯住了我的袖子,怀里的红梅乱了一地的白雪。
「束发青衫,世子却只说本宫不懂规矩。」
「公主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
贺少鸣说我让他寒心,我看着他,知道他惯会糊弄人,从小就是。
「公主,上来。」
贺少鸣把笛子塞到我怀里,背对着我,在我面前单膝跪下,双手向后,侧头对着我说。
我的脚确实冰,再在雪地里乱跑怕是要着了寒气。不与他客气,便跳到他背上去。
贺少鸣常年练武,是个活生生的暖炉子,我靠着他的背,看他却只穿了薄薄的一层衣衫。
我问贺少鸣冷不冷,贺少鸣脚步微微一滞,说他好冷。过了一会,他又补一句,说他要是不穿得俏些,该让我赶出去了。
我没理他,只跟他说我的那些红梅还在雪地里,要冻坏了。贺少鸣回我,说他不管雪地里的,只管他背上的。
18
贺少鸣将我背到殿里,梨花早就在门口迎着了,见我进来便是一愣,端了一碗姜汤让我喝下驱寒,又招了几个人到内殿替我梳妆更衣。
我换了一身衣裳出来,见贺少鸣也换了一身,我蹙眉瞥了梨花一眼,怪她擅作主张。梨花被我看得有些后怕,轻轻让几个下人退下,阖上了门。
贺少鸣的衣物每年我都是差人做新的,然后留在他原来住的偏殿。不过也不知道他这三年身形是怎么个模样,只大体估摸了一下,如今我看那袖口,是有些短的。
贺少鸣以前,是经常在我府上住下的,他还说以后要管我的汤沐邑,我叫了他好一阵子的「家令」。可是后来,贺少鸣去镇守西门关,隔绝三年,我再不知他的音讯。
贺少鸣换了一身靛蓝色的长袍,我又想起那日出街的情形,元和初年。
现在却是元和五年了,贺少鸣二十三,我二十一,相认相识相知十四年。
我随意踢了鞋就靠在榻上,问贺少鸣是几时回京的。我看着窗外,又飘雪了。
贺少鸣修长的手扣着桌子,发出略带沉闷的声响。他也不答我的话,只说我与崔卿的事。
「武官打了文官,皇上会撤了我的官帽子的。」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贺少鸣当年执意要走是为了什么,我是知道的。我识趣地没问他,他嘴里也没个实话,只会耍滑头,变着花样地逗我。
19
贺少鸣走的那日,我是不知道的。
他昨日还从集市上给我搜罗了一大筐解闷的玩意儿,第二天就走了,不辞而别。我生闷气,生了他三年的气,那三年我一封信也没给他寄过。
我朝着窗外看,看外面飘雪,贺少鸣在看我,看我赏雪。
我与贺少鸣,本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我府里还没种红梅,全是桃树,三月初三,我府里的桃花全开了,映红了京城的一片天。
三月初三,是围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