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前,明新微亲手包了一小碟子元宝角子(宋代饺子),装在食盒里送给了银娘子。
银娘子打开看了一眼,这包角子的手艺可以说是没眼看,但好在也不是煮来吃的,角子肚子里支棱着,不用拆开也知道是酬金。
银娘子愣了愣,才道:“客气了。”
“手艺人靠手艺吃饭。”明新微把对方当初说的原话送还给她,“应得的。”
银娘子听见这话,仿佛比收到金银触动还大,真心实意道:“多谢。”
明新微告辞出门来,便见陶大在门口抓耳挠腮,见了明新微,讪讪道:“辛小娘子,你也来道别啊。”
她一点也不奇怪陶大在这里,平静地点点头:“嗯,你也快进去吧,一会儿该出发了。”
陶大咬咬牙,口中应了一声,埋头冲了进去。
银娘子刚把食盒收起来,便见陶大呆头呆脑地立在堂中,奇道:“朴刀丫扣又坏了?”
“没……好着呢,比新的还好。”陶大诺诺道。
银娘子点点头,手下不停,收拾着诸多工具,盘算着今日须做完哪些活计。
陶大见对方并不理会他,脖子一梗,便高声道:“我知晓你并不姓银,改这姓是想要当一个靠手艺吃饭的银匠,我——我……”
他一开始还声如洪钟,说道后面声音便低下去,脑袋也转开,看着窗外:“我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别的地方,当个真正的银匠。”
银娘子手下顿了一会,便又继续忙活起来:“辛小娘子同你说的吧?”
她见陶大默认,也不奇怪,问道:“别的地方,具体是哪里?”
陶大自己还被官府出信赏银悬赏呢,哪里又想得清楚,只含糊道:“我们是要去济州立安山的,那里人多马壮,四面环水,据有地利,比这羊角寨不知强出多少。”
他想她未必愿意从一个匪寨跳去另一个匪寨,又连忙道:“当然,你若想去别处,我们找个机会,也可以去得。”
他绞尽脑汁地补充:“不如去蜀地吧,蜀中路险,要用畲刀开山种田,家家户户都要用刀,若往蜀中去,想必生意红火。你若不喜欢打铁,想当个银匠,也使得。”
银娘子听他说“我们”,只觉得好笑,便将手中的钳子放下,直起腰,道:“你是不是同情我?”
陶大连忙摆手,口中道:“没、没!”
银娘子一笑,埋下头去继续用火钳子疏通火炉里的木柴,道:“那大可不必。我在这寨中吃穿不愁,每日就爱同这些铁铜金银打交道,不知多自在。说句不好听的,哪天这寨子被官府剿了,或者你们被缉拿下狱了,我作为被掳的良民,还能活得好好的。”
陶大急道:“你、你就打算在这寨中蹉跎吗?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吗?”
“嫁人?”银娘子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转头只问了一句,“你告诉我,嫁人有什么好处?”
陶大张口结舌,一时语塞。
“等我老了,去乞儿里捡几个弟子,天上的值日功曹看着,没准记我大功德呢。”
银娘子摇摇头:“你是个好人,但愿你无惊无险,囫囵个儿去立安山吧,至于我,你就少管了。”
明新微骑在马上,见陶大霜打的茄子一样牵着马来集合,也不意外。
众人集结完毕,便直奔西南,往大名府方向而去。
而押着梁玉恭的陷车从贝州出发,往大名府而去,一路都沿着永济渠西边走。
这永济渠是前朝皇帝隋炀帝开凿的运河,虽不算什么天堑,但此时却成了众人救人的一大阻力。
尉迟礼焦急道:“这伙人甚是狡猾,如今这时节「御河」河面半冻,既无船只,也不敢跑马,他们沿着西侧而行,我们若救了人回济州,须往东南而行,势必要跨过「御河」,甚是被动。”
「御河」便是永济渠,我朝河北漕运独赖此渠,控带北地,船只往来,岁运近百万斛。
“若是不过河,继续沿河西而行——”尉迟礼看着地图,皱着眉继续分析道。
明新微结果话头道:“便被大名府出兵北上夹击。”
尉迟礼不得不认同,腮帮子咬得一鼓:“真是好计谋,天时地利都算计了进去,若等天气再冷一点,河面冻实了,我们哪里跑不得?”
明新微用手指点点沿路所经县治:“若要动手,永济县有张桥,馆陶县有永济桥,县里屯兵不多,可有机会一搏。”
尉迟礼摸摸下巴道:“那不如在永济县动手。一来此处正处贝州与大名府路途中段,两边不沾,凭谁出兵都不算迅捷,其二若此处不得过桥,往南去馆陶县还有机会。”
他说完,便看向明新微同杨束,看他们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