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渺更加肯定了心中的那个猜想,谢止渊与那时的她一样,也是病在了心里。
阿翁在讲解心病时,举过这样一个事例。本以为他会有所忌惮,谁料今日在如此庄重场合,他便敢对她行不轨之举。
二人纠缠间,云渺取下头上的簪子,向他的脖颈刺了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倒在地上的男人一动不动,血肉模糊,似乎已经没了生气。
云渺捞起一旁还算干净的衣物,盖住自己裸露在外头的肩头。
在她此前梦中,曾预见过这一幕。净玄点头道:“是,基本上都是附近的山民。”
谢云渺沉吟道:“我戴着帷帽,若有人问我身份,道长只说是新来的方士,如何?”
白芨一听,也不再暗示,干脆直接劝阻道:“公主不可,这不合规矩。”
“律令中可写明,公主不得为百姓义诊?”谢云渺反问。
律令中当然没有这样的规定,白芨一时无言,见谢云渺也不听劝,铁了心要去义诊,她只好又寻到了长公主身侧。
长公主久居青山观,又以清玄真人自称,听闻谢云渺打算与玄净下山义诊,根本就没有阻拦的心思,反而还将谢云渺夸赞了一番。
白芨彻底没了办法,只得用帷帽将谢云渺遮得严严实实,自己与采苓也戴了面巾,寸步不离地跟在谢云渺身侧。
附近山民不认识新来的方士,对她的医术也不放心,来了的人皆是排在净玄那边,谢云渺坐在那里许久,也未见面前来人。
有位排在队末的妇人,实在头痛难忍,最后终是熬不下去,踉踉跄跄跑到谢云渺面前坐下。
周围来问诊的人,终于看到新来的方士面前有了病人,纷纷好奇地打量这边,想看看这方士到底医术如何。
谢云渺隔着丝巾诊脉,片刻后,她又仔细询问了许多问题,最后她道:“那些药只可短日服用,若长久服用,头疼便会不管用了。”
妇人用力压着眉心,满面苦楚,“那求求方士给我重新开些药吧!”
谢云渺摇头道:“是药三分毒,药不必吃了。”
“哎呦!”妇人又疼又急,一下就扬起了调门,“这可叫人怎么活啊!”
原本好奇看热闹的人就多,这一嗓子,更是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你看她那身装扮,哪儿像个方士,保不齐就是招摇撞骗的。”
“可方才净玄道长不是说了,这方士比她医术高吗?”
“嘁,医术高能连个药方都开不出来?”
谢云渺并未气恼,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的头疾是心脉受堵所致,日后戒了那糖糕,午膳后也莫要立即去睡,步行半个时辰,再去午憩,寻常多饮水,夜里入寝前,记得以热水泡足,还……”
“哎呀呀……”妇人也不知是头疼得紧,还是性子本身如此,不等谢云渺说完,她又是扬声喊道,“我这是头疼,你不治我头上的毛病,管我腿脚做什么啊?”
人群中议论声更大,不知谁说了一声“庸医”,传进采苓耳中,她登时气得朝前一步,正要开口辩驳,白芨却将她拉住,白芨打心眼里就不赞成谢云渺出来义诊,如今正好希望谢云渺能知难而退。
谢云渺也不想生事,便让采苓去拿药箱。
那妇人以为谢云渺要给她药吃,便不再说话,等着采苓回来。
却没想到,谢云渺非但没有给她药丸,还往桌上搁了一排银针。
那妇人吓得瞬间白了脸色,“你、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那梦境来得古怪,支离破碎的一幕,没有前因后果,却因为血腥模糊,她从梦魇中惊醒后,仍记得格外清楚。
眼下殿舍之中的摆设细节、倒在地上的男人,也与那梦中别无二致。
为何梦境中的一幕会变成现实?此事太过荒唐,云渺一时无从去想。
然而,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景恪是楚王的幺儿,这些年愈发得楚王看重,在朝中势力渐大,以至于能与太子抗衡。自开春楚王大病一场,渐有油尽灯枯之势后,楚王便屡屡在朝政上改弦易辙。朝中已有改立太子、另立景恪为储君的风声。
云渺杀人之事若事发,楚王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将此事揭过。
迷药的药效还未退去,那股昏昏沉沉的倦意避无可避地袭来,让她身子一阵发软,无力往前栽去。
她靠着桌案,勉强稳住身子,看向案上的铜镜。
满殿赤红的鲜血里,映出一张女子秾丽的面容。
少女鬓钗半散,衣衫半解,脖颈前大片雪白的肌肤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珠,亦可见几道清晰血红的掐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