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大惊:难道被包养的人其实是这个少年!?
难道这个女孩才是中间人“白头老翁”背后的真正金主?
站在人群之中的女孩微微垂眸,一张明艳的脸冷漠而淡然,平静地接受少年亲吻她的指尖,两个人相处的方式自然得像是重复了无数遍。
客人们逐渐意识到这场宴会的真正主人其实是这个女孩。
无数投落而来的目光里,人群之中的少年拨开女孩幂篱前的纱幔,低下头凑近她的颊边,轻声喊:“阿渺。”
在所有人眼里这都是个亲昵而暧昧的举动,宣告着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但是只有云渺知道谢止渊是在借着这个动作的掩饰低声叮嘱她。
“你要走了?”她低声问。
“嗯。”他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注意最左边那个男人,他是淮西船业的大掌柜江云德,这个人说的话和想的事永远是反的。”
“前面那个女人是永安道玉坊管事储玉,她喜欢假装成不谙世事的样子”
“他是怎么死的?”
“我亲手杀了他。”他轻声说。
云渺怔了一下,抬起头,看见树下的少年低垂着眼。风沙沙吹动头顶的树叶,漏下的月光洒在他垂落的发梢上,仿佛沾染着一点微凉的雾气,潮湿的,像是细碎的雨水。
“谢止渊,”她心里微微动了一下,“你在难过吗?”
“我怎么可能”他开口,却顿住了。
面前的女孩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似乎迟疑一下,紧接着张开手,忽然抱住了他。
他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里愣住了。因为没有力气,动弹不得,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轻轻闭着眼,任凭她这样抱住自己,纤而浓的眼睫轻轻颤抖着,如同被雨水淋湿了的蝴蝶翅膀。
有一瞬间仿佛回到十数年前的那个下雨天,淅淅沥沥的雨水像破碎的瓦砾敲打在心间。迟到了好多年的那些伤口突然被撕扯开来,却在还没来得疼痛的时候就被人这样温柔地安抚了。
“没有别的意思。”她小声说,“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看起来那么难过,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所以抱你一下以示友好。我们现在休战一小会儿。”
“但我们还是敌人。”她又小声补充。
“好。”他轻扯了下唇角,无声地笑了一下,“我知道。”
树叶间漏下的月光如残雪,纷纷的像是一场花落。有一种经年的伤痛隔着这个拥抱传递过来,那些悲伤的情绪像是潮水上涨,她似乎在无意间触碰到了这个少年鲜血淋漓的过往。
他们拥有过各种各样的拥抱,因为欺骗的拥抱,因为疼痛的拥抱,可是第一次,拥有一个纯粹的拥抱。
她只是想,抱一抱他。
尽管知道那个必死的结局,也还来得及在故事的开始回头。
“不是。”谢止渊低声回答,“我不认识他。”
“他的蹀躞带佩着错银铜鱼袋,说明他是一名从八品下的参军。袖口绣着莲枝玉水云纹,说明他的故乡很可能在东方。”
以前也不是没有靠在一起睡过觉,但是每次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故,从来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起,什么可怕的事也不会发生,只是面对着面,离得很近很近,近到她可以细数他的睫毛。
星点的月光下,少年的眼睫纤长而浓密,历历分明,仿佛计数时光。
风从他们之间流淌而过,如同潮水涨落,沙沙,沙沙。
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她伸出手,指尖碰到了他的眼睫。
忽地,他的眼睫颤动一下,睁开眼。
一个电光石火般的对视。云渺怔了一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听见他又说:“阿爹说,何大人是圣人啊,比孔夫子还要厉害的圣人。何大人说,打赢了这场仗,我们就再也不用交大米、服徭役、死那么多人去堵大坝了。”
“阿姊,你说,”麻布衣的孩子双手托着脑袋,“这场仗什么时候能打赢啊?”
云渺低了一下眸,无声地攥了一下手心,抬起眸时又笑起来,拍拍孩子的脑袋:“开春就打完了。”
“那好呀!”孩子拍着手蹦跳一下,凑近过来,紧张兮兮地小声问,“我天天都要和我阿爹来送东西,阿姊每日都陪我玩好不好?其他人都不搭理我,只有你肯听我说话。”
“好啊。”云渺点点头,和孩子拍一下手,“那这样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麻布衣的孩子也点点头,很高兴,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黑漆漆的眼珠里落着明晃晃的太阳光。
等到一个接一个处理完这里的伤员、从营帐离开前往休息的帐篷时,云渺有点困倦,被谢止渊牵着手往前走。她打着哈欠,脚步慢吞吞的,没注意到牵着她的少年低垂着眸,显露出一分不高兴。
“刚才你说他是你的什么?”他忽然问。
云渺愣了一下:“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