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谢止渊薄唇微扬,“既是做不下去,不如明日随我一到入宫,与你那几个亲人好好诉一番委屈?”
皇帝这半年一直在命人编撰各州书册,正好谢止渊回京,便想询问他有关岭南一代的风土人情,故而他明日还要入宫面圣。
见谢云渺咬唇不语,只摇了摇头以示回应。
“出去。”谢止渊冷嗤,开始自己解衣。
谢云渺脚下如同灌铅,站在原地还是未动,谢止渊脱掉外衫,直接朝她扔去,她慌忙接住。
谢止渊朝她迈步,一字一句低低道:“谢云渺,我再说一遍,你若觉得委屈,就入宫去说,你若不说,我便当你为婢。”
谢云渺又是连忙垂眸,不去看他随着步伐而若隐若现的胸膛,且还是没有回话。
“你伺候他的时候,也会这般装聋作哑?”谢止渊脚步停下,低沉的呼吸就在她面前。
“我……”谢云渺终是开了口,可刚说出一个字,又停下,因为她要说的话,前几日就与谢止渊说过,可他完全不信。
就在她不知到底该怎么办时,下巴被谢止渊一把捏起,“有什么不敢承认,他看你的眼神那般明显,是个人都瞧得出来,你呢?”
他唇角扬着,可眼神却异常冰冷,“你不是乐在其中么?”
说罢,他一把将她甩开,谢云渺向一侧踉跄,眼看就要跪倒在地,手中外衫却被谢止渊一把拉住,她身子又是一晃,最终还是稳住了脚跟。
午夜的狂风用力拍着门窗,谢云渺被一声炸雷惊醒,她下意识脱口而出,“阿翁!”
而后,她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捂住嘴,用被子将身体紧紧裹住,不安地看了眼寝屋的帘子。
狂风卷杂着暴雨的声音,让她无法判断那一声惊呼可有传入谢止渊耳中,可她也顾不得多想,暴雨带来的恐惧,让她瑟瑟发抖,整张脸白的渗人。
阿翁就是死在了这样的雨夜。
那晚雷声轰鸣,暴雨倾盆,她不知那晚为何心会如此慌张,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掌,用力捏在她的心脏上,让她有种难忍的痛,她提着一盏小灯,去敲阿翁的门。
阿翁向来眠浅,这般吵闹的动静,他不可能听不见,可任凭她如何喊,门还是纹丝不动。
被风捎进屋檐下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谢云渺也不知那晚是从何处得来的力气,用力撞开了门,却看到奄奄一息的阿翁,倒在榻边。
她扑跪在阿翁身前,颤抖着想要帮他诊脉,却见昏暗中,阿翁一把拉住她的手,用那颤抖的声音道:“云渺……莫问、莫念、莫究……道法自然,翁翁此番……命也……”
话音落下,他合了双眼,手上的力度也瞬间散去。
从那晚之后,每至雷雨交加的夜里,她便无法安眠,会控制不住地颤抖,仿佛又一次看到阿翁在她怀中合眼,感受到阿翁忽然松开的手……
她捧着脸,看他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戳了戳他的心口,捏一下他的指尖,接着玩了会儿他垂落的发尾。这么做的时候好像摆弄一个喜欢的布偶娃娃,又好像趁老虎睡着的时候撸一撸毛,有种很奇妙的高兴感觉。
深秋时节的阳光正好,鸟雀啁啾,她坐在睡熟了的少年身边,低着头摆弄他的手指,仿佛人世间有这样一种安宁,可以一直持续到很漫长很漫长的往后。
这时,门外响起“笃笃”的叩门声。
“夫人,三殿下在吗?”洛小九在外面低低地说,“有要事禀告。”
“他睡着了。”云渺回过头,“到外面再说。”
她推门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门外,一袭劲装的黑衣少女抱刀而拜,低声说:“昨日夜里出了件大事。”
第63章踏雪行(一)
“什么事?”云渺问。
“夫人还记得昨日派人送客人们避开羽林军的眼线离开望月楼么?”
洛小九回答,“护送客人们的人手之中只有一个人直到后半夜都没有传回消息。”
“刚才传回消息了吗?”
洛小九缓慢摇了摇头,低声答:“淮西船业大掌柜江云德他死了。”
“怎么死的?”云渺轻轻眨眼。她还记得那个胖胖的富商。
“不久前我们的人找到他的时候,发现的只有一具尸体。”
洛小九顿了一下,尽量采用了委婉的说法,“刺客有三名。第一名和第二名前后夹击杀死了护送的人,第三名从高处落地斩杀了江云德。原本他们要毁尸灭迹的,但是我们的人已经在赶去的路上了,因此他们仓促离开。”
“我长大要当大将军,和我阿耶一样,领兵作战,保家卫国!”
少年昂首挺胸站在石墩上,他手持木剑,直指西边压下的那片沉云,他语气坚定,眉眼有神,仿佛下一刻就要翻身上马,杀向敌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