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事之人牵扯上千,横跨多个府城,长达数十年之久,不是说十年之前就没了,而是最为久远的证据只能查到十年前。
府衙上下憋着一口气,连带南康府过年时都没了喜庆,整个府城弥漫着肃杀之气。
府衙之中,几个师爷指挥得衙役团团转,各类卷宗与笔墨齐飞,算盘与喊声同响,乱糟糟混成一团,浑然是热火朝天。
全然没有外界的谨慎小心,紧张忐忑的氛围。
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情绪,商队涉及到的卷宗无数,甚至有部分悬案都能解决!
没被清算的董通判与赵同知近些日子过的是两眼一黑,上值时要面对南康卫,下值后又要心惊胆战接触来访的商队领队。
不敢去攀知府的关系,只好从这儿找找路子,怕江无眠查来查去不满意,将自己投入大牢。
他们怕,自个也怕啊!
两人欲哭无泪,几乎要住在府衙不走。
南康卫帮忙收尾后,苏远担起城内巡逻的担子,留卫补之跟在江无眠身边,生怕有人狗急跳墙,直接行刺。
江无眠心中有数,他清理的多是毒瘤,但想连根拔起非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只能快刀斩乱麻,威慑一番,好为接下来的治理让路。
商队彻底散乱,外有胆大妄为者试图就此分占市场份额,直接被本地审查程序卡住。
借此时机,崖山商队异军突起,暗中与书坊合作,吞吃本地大部分资源,留下部分由剩下的商队一抢而空。
地牢之中,卫补之随江无眠缓步入内,两人身后是麻木的衙役与狱卒。
潮湿霉味与血腥味混杂,另有排泄物与呕吐物味道弥漫开来,两人好似浑然不觉,淡定推门而入。
深处是单人间,关押重罪之人,譬如江洋大盗、连环杀人犯、略卖人之类。
马领队的好友楚领队正位于此,对面单间正是孟福孟领队。
楚领队哪儿还有宴席上光鲜亮丽的模样,囚服穿在身上,一副潦倒之人的沧桑面容。不过半月,已是看不出原样来。
有人进来,他脸色苍白蜷缩成一团,实在没什么力气站起身,蠕动两三下后背贴墙,寒意乍然侵体,提醒他尚且幸存的事实。
如此惧怕来人,皆是因为对面单间的典型例子——孟领队勉强露出个人形来,自他角度看,胸膛尚有起伏,然孟福不时痉挛两下,证明人不是睡了而是昏过去。
“楚领队。”江无眠客气地道,“关于你违反朝中律法,放印子钱、强行征收百姓田产、占据他人祖宅等事,尚有几个疑点需要解答,麻烦楚领队交代一二,配合府衙调查。”
卫补之目不斜视,心中想法万千也没外露。
自打把人关入牢中,他见多了江无眠这番嘴上客客气气,实则淡漠毫不关心人死活,一心只要撬情报的真面目。
谢砚行就是个眼瞎书生!
这特么是信里夸耀的生性良善、为人内敛的小徒弟?
生性多疑、为人凉薄、野心勃勃才是真!
大年三十上赶着来地牢审问,也不嫌晦气。
卫补之满心槽点无从说起,直接忽视耳边有气无力的问答。
一熬便是半天,狱卒带来的纸张上写满罪状,最终签字画押,留下指印,俯首认罪。
江无眠迎着正午的天,眯眼踏出地牢,负手而立,几息后对卫补之道:“辛苦卫佥事随行。今日本是年夜饭,劳累卫佥事与一干兄弟奔波劳碌,在下深感愧疚,醉流霞外送几桌宴席以作弥补,不好在外用食,便摆在了衙门处,卫佥事自行去用。”
卫补之敏锐察觉,江无眠亲手制造了楚孟两人的惨状,情绪上毫无起伏,仿若是平常的喝水吃饭一般平常。
他心脏重重一沉,抱拳离去,暗中怒骂:谢砚行这什么邪门运气,一两个的弟子养成这般模样!
穿过忙碌六房与花厅,到了后院,几处厢房内传来热闹响声与食物香味,勾的人馋虫乱跑。
推来门来,氤氲热气模糊人的视线,有人高声叫着,“卫佥事,可叫兄弟们好等,就差你一人,快些入座来!”
卫补之笑骂一声,净手过去,心底叫了一声“奢靡”,这醉流霞真不愧是韶远县最为出色的食肆。
满桌的菜,香料放得毫不吝啬。南康府上虽有大量香料产出,然这一桌起码要花上百两的银子,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最为引人瞩目的是桌上一瓦罐,底下还带炭火,眼看将熄,卫补之指着它道:“瓦罐里要自己做?”
醉流霞留下的伙计忙笑着道:“大人说笑了,哪里劳各位动手,这炭火是为保温保味。”
他手脚麻利掀开,期间不忘给江无眠说好话,“大人一早命厨房备下,选山珍海味、飞禽走兽烩制一瓦罐中,又添高汤与好酒熬煮,文火三日不熄,得此一罐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