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眠取来清水,缓慢地填充到沙盘上的水系河流中。
顷刻之间,淙淙流水自上而下贯穿整个沙盘,山川河流,城池营垒皆现。
林师爷不由拽下一缕胡须,猛然吸一口气,顾不上疼,惊道:“这是哪儿来的?”
“沙盘。”江无眠言简意赅,“刚对着地图做的。”
别问参考用地图在哪儿,问就是还没被还回来。
丝毫没有归还地图自觉的白楚寒上手摸过沙盘,眼中精光闪烁,“能做到这等程度的沙盘……”
江无眠警惕地看过去,咬牙强调道:“韶远县的沙盘而已。”
地形地势全是韶远县本地的,对松江府无用处,搬走是不可能搬走的,想都别想。
白楚寒的目光上移,看着江无眠若有所思,后者瞪了他一眼,以免白楚寒说出惊人之语,诸如“沙盘带不走,师弟应能带回去”之类的,他拿出一根抛光的树枝,指着河流上的堤坝向众人解释。
“上游、中游、汇入干流处不远处,预想中,全设拦水坝,以此降低下游区河流入海不及,向两岸扩散以至决堤的可能。”
这是年前留下的议题,本来说要年后上值时再提,不过今日正做好了沙盘,先拿来一试,让人亲眼看过模拟效果也无妨。
赵成核对一番选址,犹豫了下才道:“这几处落差大,是水力纺织的选址。下游区因河底淤积太多,河道几近填平,早已不适宜水力纺织。这几处再增添拦水坝,需将水力纺织的地点再改动一番。”
在场之中,若说江无眠是最为了解韶远县情况的,那赵成无疑当属第二。
韶远县的旧地图以及增加作坊后的新地图全是他亲自绘制的,一景一地全在脑中记着,不用对着地图也能说出那地界上放着什么长着什么。
亏他记性好,才能在江无眠点出地址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江无眠又连点了水坝稍上一些的位置,“日后将水力纺织放置得前面一些,水车位置多增两个。”
虽然改得多,但不用拆卸物件,直接在新地点建造新装备,水车同理,新增一个总比拆了再装来的轻松。
当然,这需要技术人员支持,好在赵成只要定好图纸,指挥人去做即可。
这全是小问题,略提一两句即可,最麻烦的是下面几件事,“建多高的拦水坝用以消峰,两岸水土如何保持,堤岸是否增高,河流下游区淤塞是否能从源头上解决?”
听其言下之意,将要修建的水利将会是贯穿整条河的大工程,堤岸、水坝、两岸水土……桩桩件件都是大事。
本地人李叶听得心情激昂,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蒋秋看了一眼贴在沙盘外的比例,顺势还原一番拦水坝的长度,再算了一下水道高度,第一个发问,“县衙要投入多少?府衙能给多少?”
两句话让众人还未从兴修大型水利的激动中回神,大事,大工程,意味着投入大。
韶远县有钱不假,但多种工程赶在一起,账簿要左支右绌,无力填补。
江无眠想到师父写的公文,轻咳一声,没把向上报销的手段说出来,只道:“县衙里出四成,府衙给六成钱。”
当然,如此大方代价也不小,往后三年,县衙在府衙那儿不能支钱。
毕竟这六成钱里面,两成是府衙出,四成是朝廷出。
因为府衙直接向朝廷报了洪灾——事实上只是水灾,还没成洪水泛滥之势——但总不能年年有灾情,上任知县还知道隔两年再要钱,不能涸泽而渔。
倘若直接以兴修水利的名义要钱,层层审批,谁知道上面会不会同意?
毕竟江无眠要的钱实在是多,多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在光明正大贪墨的地步。
索性直接以赈灾名义要钱,这也不算错,修河堤怎么不算赈灾手段?
这一修能撑十年,三年不要钱而已,修完水利,往后不会有大变动,最多是边边角角修补一番。
如今县中陆路畅通,码头修建完海商通达,再兴修完水利工程,大方向上不出错,之后十年,农业与商业并行,迟早实现全县富裕。
蒋秋脸色好了许多,这样一来,县衙能留出三分之一的钱紧急避险,以免有事来不及处理。
兴修水利是一项大工程,前期准备与修路修码头一样繁琐,前面两项工程是四个师爷齐上阵,多方位督导才有的结果,这一事显然不例外。
仍然是赵成为主,蒋秋为辅,林守源与张榕协助。
江无眠将算好的图纸给了赵成,和往常两次一样叮嘱道:“数据肯定不精准,一切以实际情况为主,拿不准的地方多算多试。”
由于府衙尚未批下公文,现阶段也欠缺相关工具,赵成直接雇来工程队先清理水渠热热身,也为之后清理下游河道做准备。
白楚寒作为编外人员参与全程,江无眠只当他不存在,他本人又不出声,后来众人也习惯了。
待事情吩咐下去,眼看接近十五。过了十五过后县衙全要上值开工,江无眠纳闷他怎么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