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措辞愈加谨慎,“大人,一开始新做的户籍中,按农林牧副渔的分类算,县内有六成百姓副业是缫丝织布。”
江无眠格外镇静,他同样是脱口而出,“的确,六成百姓,缫丝织布为副业,其中有一成百姓以其为主业,三成依附为生,其余两成以为副业。”
设立缫丝织布作坊的后果他完全能想象。
作坊建立,产出大量生丝、丝绸,它们以优惠价格占据市场,好似虎入山林,侵吞蚕食,排挤个体,直到吞噬殆尽。
在此期间,以纺织为生的家庭无疑是首个牺牲品。
江无眠提笔给恩师去了一封信,他在犹豫是先推出缫车待日后开作坊还是在推出改良版缫车时直接宣布成立,信中不加任何私人感情,全是并不严谨但在别人看来过于详细的数据。
此等关乎多人身家性命的事,自然要恩师过目才可行动。
谢砚行收到信,撂下处理到一半的公务,神情严肃嘱咐赵同知找出府上的历年税收与桑蚕养殖等相关文书。
赵同知额头冷汗滑下,历来税收猫腻颇多,南康府又有盐课,其中更是水深无比。
谢知府今日突然提及,是准备拿府衙中的贪污之人开刀,树立威信?
又听谢知府补充道:“其余县内并不着急,府衙上的,韶远县历年来的,有关桑课蚕丝一类相关文书,尽然取来。”
赵同知冷汗稍退,“大人稍待片刻,下官去去就回。”
急匆匆出了侧厅,心中暗中哀嚎自己倒霉,怎么就来了这么一位想一出是一出的知府!
路上遇见悠闲的董宇,心中不是滋味。
前任知府没了,师爷跟着进去了,整个府衙里除了新知府就是他们地位最高。
全是给知府办事的,怎么自己这么倒霉得风雨里奔波,姓董的无事人一样慢慢悠悠晃荡?
他颇不是滋味地上前道:“董兄,谢知府一来就去韶远县,现在又因韶远县一封信指使得小弟团团转,你说说这……这像话吗!”
董通判与赵同知两人一同在背后讨论新知府来历脾性时,就对此题答案做了万般猜测,就是没一个准的。
不过这回,赵同知抱怨完,董通判脸上浮现出得意而又满足的微笑,嘴角上扬,装模作样地一撇茶沫。
呷了口茶,低声道:“赵贤弟,这就不知道了吧?”
赵同知“嘶”了一声,打量董通判好几下,试探问道:“董兄,莫非你?”打听出消息来了?
董通判自傲一点头,“当然。赵贤弟你应是知道的,愚兄痴长你几岁,来得早些,在韶远县做过几年县丞,在此站住跟脚,多亏拜了县里的义父。”
赵同知的确知道,他虽来得晚,但好在相处多年,清楚董宇当时靠义父关系走通知府路子,蒙知府指点才做了南康府通判。
但现在提这话和新知府去韶远县有关系吗?
不对,稍等,还真有点关系。
赵同知若有所思地猜测道:“董兄意思是,知府与韶远县的人有关系,一来就去县内,是为了找人,拜访人?
远的不说,韶远县里来的新知县、扎根在岛上不走的薛将军,都有可能是新知府要去寻的人。
三人有一明显共通点,全是北地来的,还是皇帝亲自下旨送来的。
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了。
董通判笑得胜券在握,拍拍赵同知肩膀,“何止,愚兄在县内有一侄儿,他弟弟的好友正在县衙当差上值,恰逢遇见谢知府入县衙。尚在街上,江无眠一出,对知府口称‘恩师’!”
恩师!
多数情况下,能不带姓氏地称呼一个人“恩师”,定是入门徒弟,与普通的生员、学生有所区别。
赵同知惊疑不定,下意识拉着董通判去开放无人的廊下言语,他困惑又疑惑道:“师徒二人被贬谪至一个州府之中?!”
没道理啊!
贬谪不是流放,能让一家人全变成白身罪犯放在一块管理处置,它仍是做官,朝廷命官之身!
若是贬谪凑在一起,能纠结成当地一大势力,再加之天高皇帝远的,贬谪有何意思?!
董通判也瞧不明白,不过倒是知道日后遇见韶远县上的事情,多请知府拿主意。
瞧瞧这位大人一来做了什么,直奔韶远县,看他的知县弟子去了!
这话倒是不错,赵同知连连点头,笑道:“多谢董兄提点小弟,改日小弟做东,请董兄万万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