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亩地看似不大,但即使是老把式也得从早到晚忙上一天才能干完。
赵家三个壮劳力,再加上赵婶子吴芳和两个儿媳,忙到下午时分应当差不多。
时节不等人,靠天吃饭的农户只得紧赶慢赶。
因秦蓁这亩是良田,育苗插秧都先在这块,自家田里晚点倒是不打紧,只要苗好,后边无非就是多费些心神,苗不壮实,再费心费力也得不到好收成。
一把一把用稻草捆扎好的秧苗抛落在水田各处,犁好的秧线在水下条条分明,栽秧的人只需沿着秧线,便能将稻株种得齐整,以求稻苗在方寸之间长势良好,来日有好收成。
赵家其他人只在原地遥遥招呼一声,便继续忙活去了,秦蓁不过多打扰,同田夏叮嘱趁早把茶饮喝完后慢步回家。
目前同秦蓁签订契书的只有几户人家,交完一契后能空出一段时间歇息,但秦蓁不愿过于懒散以至于意志消磨,于是前几日刚开始构思,继而着手准备绣线等物。
秦蓁习惯绣一小会后停针护目,左右也是来回晃荡,不如琢磨琢磨熬个茶饮。
近来气候炎热,暑气渐起,秦家周围有树木遮蔽,像落了道屏障,只余屋内的凉爽。
秦蓁到了夏日鲜少外出,倒是不觉燥热,不过柳岚在山野田地间到处奔走,忙活下来衣裳尽湿。
秦蓁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在他路过门口时送一壶沁凉的茶饮解暑。
恰好李成玉昨个从外祖家带了些朱梅给她,有小半个篮子,秦蓁一个人吃不了太多,又不愿拂了人家的好意,便匀出一半同柳岚分食,剩下的则准备每日做一次朱梅茶饮。
秦蓁家中没有常备甘草、陈皮等物,不过她寻到了一罐霜糖,将其与朱梅简单熬煮后,得出的味道竟不比茶饮铺子逊色。
熬煮的第一锅柳岚已经尝过,多数汉子不喜甜食,他对这酸甜的茶饮却格外钟爱。
可惜柳岚有两亩地尚待插秧,明后三日都不得空闲。
两人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田地也隔了大半个村子,否则秦蓁还能帮他送送茶水。
柳岚家有两亩水田和两亩旱田,是从他爹手上传下来的。
柳岚六岁时,他娘跟着行商跑了,还拿了柳岚爹好不容易攒下的五两银子束脩,自此,柳岚爹萎靡不振,终日酗酒。可到底没失了理智,照旧干着山货郎的行当,田里也没荒废,只是整个人抽了精神气,宛若游魂。
直到有一天,十四岁的柳岚在涨水的河道旁见着他爹最后一面。
没了娘,小柳岚的日子好似没什么变化,不过是吃饭睡觉,醒后周而复始。只是他渐渐学会了洗衣做饭,懵懂的眸子在同龄人骂他是野孩子时会生出其他人不曾有的怨气。
没了爹,柳岚的日子还是没什么变化,往日装山货的背篓背在了他的身上,小时的野孩子换成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但柳岚已经不会在意了。没什么好可怜的,他个有手有脚的半大小子,总不至于饿死。
年轻汉子手脚利索,一天往往能插一亩秧苗,只是柳岚同他大伯家亲近,自家忙完后会过去帮衬一二。
大伯家有旱田水田各七亩,由于堂哥柳文轩考取了秀才,免收六十亩田税,因此一家五口过得还算舒坦。
算上柳岚的四亩地,余下的名额则由族里安排。
柳文轩如今在镇上的书院任教书先生,正值休沐,另加告假的时日,恰好能赶上节令。
兄弟俩并排而行,多日未见,难免挂念。
只见柳文轩凑近问道:“阿岚,最近可是有心仪的姑娘?”
柳岚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话。
“欸,我没唬你,你可没种黄花菜,面里放的葱花还是从家里移回去的。娘都跟我说了,不过她不方便过问,让我来探探口风。”
两人关系好,没什么不能说的,柳岚回道:“是有。前些日子的事,别声张。”
柳文轩见他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也不戳破,只是道:“还不放心你哥?我只同你嫂嫂说道。”
自家人嘴严,都盼着他娶个好媳妇扬眉吐气呢。
——
柳岚并不知晓大伯一家的隐忧。
大雨连下了两天,溪河水面上涨,混着黄泥的河水愈发混浊,但是山中的小溪水色清亮,偶尔还能从白浪中看到游鱼乌黑的背脊。
柳岚记得有条野溪盛产鲫鱼,那里水流平缓,水草繁茂,即使是暴雨如注,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他去年捞过不少,趁近来清闲,打算给秦蓁多捞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