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重新回想起当年的情形与流言,父亲当年在唐学谦接受调查时离开海州,在他们看来,除了背叛之外,还有与丁向山共同陷害唐学谦的嫌疑。
法院没有给父亲明确的说法,父亲在海州大学也没有了立足之地,在昔日同事的帮助下,调到海州棋院当个门卫糊弄人生。
父亲一世的聪明,却误在带话人的身上,一辈子翻不了身,心里苦闷,五十岁不到,就一头白发。
随着父亲的沉浮,一家人的命运也颇为波折,母亲也很快被调出市信访局,调去的企业效益也不好,九八年就下了岗。
一家人在经济上一度也十分困难,直到张恪大学毕业,在海州隆裕集团当上部门主管继而当上分公司的经理之后,家里的经济状况才有所改观。
今天是几号了?
张恪记得自己出车祸时是四月二十八日,二零零八年的四月二十八日,开车过路口时被突然闯来的车撞飞,人就失去了意识,感觉昏迷了很久,三四天大概有的,或许已经过了五一假期。
虽然头疼得厉害,张恪心想能活着就好,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睡之前还在想,刚才那对交媾的人是谁?难道是在做梦……
……
“烧还没有退。”
一只冰凉的手按在张恪的额头上,张恪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说熟悉是这张脸看了三十年了,说陌生是因为这张脸绝不可能这么年轻,差不多是十多年前的样子,那时母亲梁格珍是市信访局一名普通干部,美艳少妇打扮,看上去要比同龄女人年轻漂亮得多。
张恪疑惑地再看了一眼,即使前额的皱纹消失了,眼角纹没了,皮肤注水似的恢复弹性,眼前的人的确是母亲梁格珍无疑,但是……为什么妈妈变年轻了,还变得更漂亮了?
张恪看着年轻了十多岁的母亲,忽然想起十四年前的夏天,自己躺在家里,因为发高烧,头痛得快要裂开,昏昏沉沉一直在睡觉。
在做梦吧!
张恪眼睛一闭,任剧烈的头痛吞噬了自己的意识,哪怕醒过来断胳膊断腿,总比醒不过来强。
又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张恪再次醒来,看见母亲正坐在床前,一脸的关切;张恪左手臂缠着输液用的硅胶管,剧烈的头痛有所缓解,伸了伸手脚,有些虚弱无力,没感觉有断胳膊缺腿。
还是在做梦,重复十四年前的情景而已吧。
梁格珍见儿子张恪醒了过来,脸上的担忧淡了一分,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贴到自己的额头,感觉了一下体温的差异:“烧退了,知行,小恪的烧退了。”
张恪心里充满疑惑,被母亲微凉的手掌压在额头上,那感觉却是真实的,父亲从外屋推门进来,穿着洗得雪白的立领短袖衬衫,眼窝子深陷进去,头发凌乱,胡子有几天没刮了,正是十四年前唐学谦被调查时的形象。
还是在梦中吧?
此时张恪想起刚醒来时听到的那个人声,那人是唐学谦被双规前的专职秘书叶新明。
如果这场梦是重复十四年前的情景,叶新明应该是假借唐学谦的名义,骗爸爸离开海州。
但那时好像听到了男女激烈性交的声音,难道是叶兴明,但那女人是谁?
听得像年轻时母亲的声音,但这怎么可能呢,张恪想不明白,便觉得又是在梦里的荒诞场面。
梦境重复十四年前的经历,想想真够可悲的。
父亲离开海州,唐学谦受贿入狱,谣言四起,父亲成为陷害唐学谦入狱的背叛者,一家人的命运就要发生逆转,周围的世界就要变得冰冷残酷。
张恪在经历人生第一次挫折带来的痛苦之后,变得玩世不恭。
而那时的张恪,拿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一个连双手都没有性经验的纯情少年。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随父亲走进来,张恪只记得这人姓陆。
陆医生伸手摸了摸张恪的额头,肯定地说:“烧是退了,药按时服用,明天我再来一趟,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了……”
张恪目光落在双手与被单下的身体上,的确不同于原来自己的双手,身体也是少年时消瘦的样子。
既然是梦,为什么这么真实?或许是回到十四年前也说不定。
张恪看着父母站面前,实在不晓得说什么好,病人总有不说话的理由。
迷迷糊糊地睡下,即使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张恪宁可相信这是一场梦,十四年前的那场冤狱对唐学谦、对张恪一家人来说都是一场噩梦,谁会希望再来一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