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了头。
从小学开始(幼儿园我还挺能惹事的,虽然经常是被林婉连累)我就没有挨过老师的骂,对这种事的全部经验都来自最近几个月。
现下,我能想到的唯一应对方式就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等着恰当的时候表现出自己诚恳的忏悔之意。
“汪老师,”苏妍放下成绩单,小声道。“林铮他——”
老汪摆了摆手,破天荒地打破了她的话:“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苏妍忙道。
“注意平时不要累着。”老汪很是关怀地道,态度与面对我时截然不同。
“嗯嗯。”苏妍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我一定注意!”
“好,那你先回去吧。”老汪没再多说。
直到苏妍低着头、带着有负老汪期望的颓然眼神站起时,我才意识到这位多年班主任的老奸巨猾之处。
在苏妍暴露了自己能豁出命去的强硬之后,她是基本不可能被同样的手段说服的,你只能让她自己觉得愧疚,然后主动去改变。
苏妍临出办公室时担心地打量了我一眼,老汪则安慰似的对她点了点头。那张和颜悦色的面庞下一秒就转向了我,布满山雨欲来的阴霾。
“去清大拿了六十分?”他嘲讽地问道,这句话还引得其他几位老师打量过来:“觉得可以放松放松了?”
“其实是降分到一本线。”我叹了口气。
他这样嘲讽的语气,我反而还觉得好受一些:“但也跟我没什么关系,老师。苏妍用自己的面子给我求来的。”
“那你可以更放松了。我相信你还是有能力上个一本线的,是不是?”
“……”
“这不挺好的嘛。”老汪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是不是。你爱考多少考多少,我倒是还能去多管管你妹妹,我看她现在比你强得多。反正你再怎么砸,我这班里也能稳拿一个清大,你说是不是?我有什么亏的?难道缺了你一个,我汪某人就不能再培养一个全省前十?”
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说气话,顺便用确凿无疑地语气讲出对我考到全省前十的期望。但我又能怎么做呢?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别人要有什么看法也是看你林铮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冷笑一声,嘬了口滚烫的茶水。
“然后呢?你现在是这状态,上了大学就能改好?到时候怎么办?苏妍给你每门课的老师都求个情去?再给你求个情保研或者出国?这都几回了?你但凡有一次考试不退步、我都不至于跟你这么说!”
“对不起,老师。”
“别说对不起。你没对不起我。”他重重地把茶杯顿在桌子上。
“我知道你和苏妍情况特殊,我也没有哪一次是要直接棒打鸳鸯的。但我每次让你注意点儿注意点儿,你能不能听进去一回?你就爱她爱到无可救药、就腾不出一点心思放到学习上?”
“能……能的。”
“你说了几回‘能’了?”
“三……加上今天是四回。”
“嗯。”
“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谈话。”
“我……”
“不用做什么保证了,做了也没用。”老汪哼了一声:“我也不知道管你有没有用。这样吧,我求你一件事。”
“老师别这么说。”
“你好歹也算是个班干部,希望你能注意下在班里的影响。”他拂去桌上溅出的一点茶水:“你俩的事,我没那个本事管。但你们现在压力又大,感情又是攒了一年多的,班里春心萌动的可是不少。是吧?”
“是的。”
“你俩平时好歹注意下,别太招摇,省得其他人乱动心思。当然,你这个前车之鉴也很有说服力,你们这届高三早恋的居然还没往常多。”
“我和苏妍一定注意。”这个是我能够保证的,我忙道。
“那行吧,你回吧。”老汪甩了甩手。“哦对,我跟你爸妈打了个电话。我也不想打,但是你这个样子,我作为你的班主任……”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