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冷冷地说:“杀都杀了,你现在来指责我,不觉得太迟了吗?”
岳清源缓缓地道:“我没资格指责你。”
他的脸色和眼神,都宁静至极,宁静得让沈清秋莫名的恼羞成怒:“那你是什么意思?!”
“师弟可曾想过,如果当初你没有那么对待洛冰河,今天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沈清秋哑然失笑。
“掌门师兄为什么要说这么可笑的话?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就是一千遍一万遍‘想过’,也没有如果,没有当初——没有挽救的机会!”
岳清源微微仰起脸。
沈清秋知道自己的话是在往他胸口扎刀子,最初快慰不已,可看到他愣愣坐在地上,呆呆看着自己,所有的镇定与端仪荡然无存的模样,仿佛瞬息之间,苍老了许多年,忽然心头涌上了一股奇怪的滋味。
大概是怜悯。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永远从容自若的苍穹山派岳掌门,这一刻真的让他有些怜悯。
这种怜悯使得忽然之间,有什么郁结在沈清秋胸中多年的东西得到了纾解。
他愉快地想,岳清源对他真的仁至义尽了。
就算是再怎么心中有愧,也早该补偿完了。
沈清秋说:“你走吧。我告诉你,就算重来一次,依旧会是这个结果。我心思歹毒,满腹怨恨。今天洛冰河要我不得好死,都是我咎由自取。”
岳清源道:“你现在心中,可还有恨?”
沈清秋哈哈大笑:“我就是要看别人不痛快,我自己才痛快。你说呢?”
“若还有恨。”岳清源点头,立正身子:“拔出玄肃,取我性命。至少能让你恨意消弭。”
沈清秋哧道:“岳掌门,在这里杀你?你嫌洛冰河给我的罪名还不够多?再说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无药可救,岳掌门把自己当成那一剂良药,未免太往脸上贴金了。”
岳清源像是鼓足了勇气,叫道:“小九……”
沈清秋断然道:“别这么叫我。”
岳清源低下头,重新握住他的手,输入源源不绝的灵力,缓解他的伤势。
像是勇气被打散了,接下来的时间内,岳清源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输完之后,沈清秋说:“你滚吧。今后我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岳清源才走了出去。
能走多远走多远吧,岳掌门。
若能逃过一劫,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和沈清秋这种东西再有任何联系了。
7
沈清秋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地窖的入口。
不知道盯了多少天,洛冰河终于来了。
即便身处阴暗潮湿的地牢,洛冰河依旧一派清逸优雅,一尘不染,踩过地面凝结成污黑的血痕。
“岳掌门果然如预赴约。真是要多谢师尊那封哀恸婉转的血书了。否则弟子一定没办法这么轻而易举得手。原本想把岳掌门尸身带回来给师尊一观,奈何箭身淬有奇毒,弟子靠近前去,轻轻一碰,岳掌门便……哎呀,只好带回佩剑一柄,当是给师尊留个念吧。”
洛冰河骗他。
洛冰河是个满口谎话阴险无耻的小骗子,他撒的弥天大谎太多了。
可是沈清秋不明白。
洛冰河在一旁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是他以往看沈清秋哀嚎尖叫时的固定上座。他刮了刮热气腾腾杯中载浮载沉的茶叶,品评道:“名剑配英雄,玄肃的确是把好剑,倒也配得上这位岳掌门。不过,其中还有更加玄妙之处。师尊在此颐养天年,若闲来无事,大可以好好瞧瞧。一定非常有趣。”
他曾想过无数次,幻花宫水牢见的最后一面,他极尽刻薄挖苦恶毒之能事,让岳清源滚,岳清源便滚了。他未必会受血书所邀。但凡人能如常思索,都不会踩入这个毫无掩饰之意的陷阱。
不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