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他全然不动的现在,在旁边的流言蜚语,仍像根针似的不断划破宁静。
突然间,曾清华眼睛睁开,神光湛然,不过是一个眼神,就好像画龙点睛似的,整个人都活了起来,望向远远的道路那端。
虽然身旁的声音不断,但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远远奔来的那人身上,这人的武功可比在旁边的这些人高上不少,显然是华山的高手辈。
又过了片刻,一个修长的身影飞奔上山,虽然远远的看不清楚,但他步幅甚大,两步就有常人的三步之长,华山门下所练是正宗内功路子,这些弟子眼力都好,远远地就看出来,是这些日子一直在其他山头的别业练功的大师兄回来了,不由自主地全涌了上去,反倒留给了曾清华一个清静空间。
“香吟怎么了?”
“大师兄,大师姐一回来,就先向师父师娘请安,在里面谈了好久,到现在还没有个出来的影子。”
“是……是吗?”步子完全不慢,师弟们都要努力才追得上,不由得在心中钦佩,大师兄的武功又精进不少,完全不做作地展现了上乘轻功的造诣,哪像那曾清华山上的时候,虽然看似练过武功,脚步却小,完全不用力就追上了。
“是我孟浪了,香吟经年未归,师父师娘探问行踪,难免要花点时间,我还是先在外面等着。那位少年是何派高手?你们怎么把人丢在外面,也不请进山门内,让人家在外面坐等,一点礼貌也没有。”
“说来才气人。”迸出了这句话的小师弟看大家的声音一下都没了,不由自主地掩住了嘴巴,偏偏方才的那句话已经传了出去,想收回来都没办法,眼看大家责难的目光,他真想钻个地穴逃进去,永远不再出来。
“到底是什么事?咏华,你给我说个清楚。”傅敏华皱起了眉头,声音虽仍不疾不徐,完全没有运功长程奔跑后的迹象,但压迫力只有更增,那眼光比一把剑刺入杜咏华体内还叫他紧张。
一五一十地将孙香吟上山时和曾清华的亲密形状说了出来,杜咏华只觉师兄的眼光愈来愈是烫热,怒心愈增,不由得声音愈来愈小,要不是有同门的加油添醋,只怕还说不完。
待得他终于说完,整个人已经是汗湿重衣,就好像刚打过一场一样。
听完了师弟的报告,傅敏华的眼光像箭一般地射向亭中的曾清华,只见亭中自在闲坐的曾清华嘴角微扬,一缕笑意轻轻地飘了出来,竟像是完全不觉他的敌意。
将年前山间的那一仗给说了出来,虽然勉勉强强将和曾清华的合欢、和曾诗华的相遇一语带过,但仍是说了好长好长的时间,等到说完了,跪在傅雨其和傅夫人面前的孙香吟也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这也不能怪你,香吟你先起来坐吧!”
傅雨其长长地叹了口气,傅敏华是他的长子,也是独子,眼看着这准儿媳竟着了恶人的道,和旁人有了合欢之实,他也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沉吟了良久,傅雨其这才打破了厅中沉重的气氛:“你我都是江湖儿女,既是行走江湖,难免有失足之处,香吟你也不必太在意,更不必像一般闺阁中人那样的拘谨约束。香吟,你就当忘了这事吧!为师给你做主,和敏华的婚事还是照常举行,相信敏华爱你至深,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
“我看不行吧?敏华是很有洁癖的人,如今出了这种事,唉……他怎么可能包容得下?你是他爹爹,总该劝他看开些。”
傅夫人双眉紧锁,她倒也不是那么拘束的人,但她也是女儿身,对女儿家的心事清楚,眼看着孙香吟述说往事时的神态,她就知道,孙香吟的心已经连在那曾清华身上了,再逼她和傅敏华在一起,只是徒增难过。
“妇人之见!”傅雨其叹了口气。
“如果不如期举礼,就等于将香吟拱手送出,敏华会怎么想?加上武林同道早知敏华和香吟是一对,如果让香吟和那曾清华在一起,背后不知会有多少的流言蜚语,我华山一门的清誉怎么办?香吟你自己说,应该怎么办才好?”
“师父!”孙香吟的泪水涔涔而出,这句问话叫她怎么答才好?
“不好了,师父!”杜咏华的声音从厅外传来,“大师兄赶了回来,在外面亭子里被那人挑了几句,两下已经动起手来了。师父快来阻止师兄,否则恐怕会来不及呀!”
他的声音之中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傅敏华武功之高远出侪辈,想曾清华初出武林,怎可能是他十招之敌?
此时想必已经输了,即使不是断手折足,也要被长剑刺出几个窟窿,孙香吟此去怕只有收尸的份儿了。
“师父,师娘,徒儿要去看看,请恕香吟先行告退。”深深一礼,孙香吟身影如风飘飞出去,连撞开门时都没发出什么声音。
只比她慢得一瞬,傅雨其和傅夫人也冲了出来,三个身影向门外疾飞而去,远远地将杜咏华抛在身后。
在亭中方寸之地,傅敏华愈斗愈是心惊,虽然他心中挂着孙香吟,以致主动出口挑衅,硬逼曾清华动手,而自己在气怒交煎之下,影响了实力,没有能够全力出手,但他出手如电的几套剑法,竟连曾清华的一点边儿也摸不到。
虽然曾清华只是守御,看似避得狼狈不堪,连长剑都没有拔出的机会,但是交手的傅敏华心下清楚,曾清华这狼狈样儿有一半是装出来的,他对自己的出手几乎已经抓住了脉络,除了偶尔用上了别派剑法,能逼得曾清华真的左支右绌以外,其他时候他的狼狈样几乎都是装的,显然是孙香吟曾用心教导过,他对华山那奇幻多变的剑路完全了然于胸,而想到这事才最让傅敏华气满胸膛。
“都到了这个时候,我还隐瞒什么呢?”心中一个声音响起,傅敏华一声冷哼,改变了剑路,施出了华山门下最精深的‘天险’剑法,奇招突出,在曾清华的袖上割破了一块,险些就要破肤溢血。
一招得手后剑势更增,剑剑犹如华山山势一般,惊险到了极处,连旁观的师弟们也不禁噤了声,专心地看大师兄全力出手。
这‘天险剑法’,可是傅雨其为了日后传位于他,在年前孙香吟下山之后,特别秘传予他的剑法,也是华山掌门才能修习的最精华剑术,连孙香吟也有所不知。
‘天险剑法’所有剑法共有十五路,包含华山剑法的精华,虽然以傅敏华的资质之高,这段日子以来学到的也不过九路,而真正派得上用场的,不过七路而已,但他施展出来式式逼人心魄、剑意如虹,连旁观的师弟们也从不曾看过这么高明的剑法,原先只是一旁随众鼓噪,渐渐变成了出自胸臆的赞叹。
才第一招就失了先手,曾清华心中一惊,对手的剑势更是源源不断,逼得他左封右格,才挡得一剑,另一剑又从绝不可能的方位刺来,剑剑险到了极处,妙到了毫巅,威力更是十足,剑剑都像能破腹开膛似的。
从习武以来一直都是和孙香吟拆招,对华山剑法最是熟稔,虽然华山剑法变幻多端,但孙香吟在华山门下也是数一数二的,几乎所有的招式曾清华都拆过,熟极而流。
傅雨其之所以提早传天险剑法给儿子,也是因为孙香吟造诣已高,为了不让儿子被儿媳的气势所压,连房中都抬不起头来。
若不是这一年来天天所见都是华山剑法,以曾清华的交手经验之浅,只怕没两招就被傅敏华所制。
这‘天险剑法’虽奇,终归也是华山剑法,基本剑路和其他剑法并无二致,曾清华所习剑法虽然不深,但却也因此而不致于被表面的剑势所惑,对他而言,这路天险剑法也只不过比平常拆的招式更险更奇一些罢了,虽然刚开始时挡得险象环生,但不过数招,曾清华已经缓过了气来,逐渐抓到了其中诀窍。
如果是换了其他人,曾清华早出手反击了,但对上的是‘神仙姐姐’原来的恋人,一想到自己伤了他之后,孙香吟难过的脸色,曾清华就没法子动手;何况傅敏华出剑奇快,他也刚好乐得左闪右避,将全副心力放在闪躲上头,完全不出手,专心看着傅敏华的剑路,倒也让傅敏华一时间无法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