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致的圣遗物卷轴都是绢纸设色画本,纸张的底色并非纯白而是淡黄色,不是古人弄不出来白纸,而是淡黄底色的纸张有个白纸没有的优势,就是可以用雌黄石来涂抹错字或画迹,所谓信口雌黄就是这个意思。
画卷的背景是一个白色的帷幕,帷幕的中央刺绣着一朵黑色的花菖蒲,花菖蒲之下有一张马扎,上面端坐着一位身披金色铠甲的女将,女将两侧各立着一面竖旗,左旗上书写“有死而荣”,右旗上书写“无生而辱”。
第一次看到这幅浮世绘时王嗣璁的脑海中立刻响起了一个熟悉的以铠甲为卖点的动漫的BGM,先是两个节奏感极强的“当”,接下来就是一阵激昂的电吉他独奏,BGM的名字叫武士之心,是一部铠甲动漫的主题曲。
该动漫的主线是承载,或者说封印了人类美好品质的九套铠甲,九套铠甲被分成了正邪两个阵营,正义一方的铠甲代表的人类美好品质是仁义信礼智,邪恶一方的铠甲代表的人类美好品质是忠忍孝悌。
当时候王嗣璁还很小,不明白这部铠甲动漫的主旨,就顾看里面绚丽的打斗了,长大后因为业务关系与日本方面有了深入接触后才被国内讹传为魔神坛斗士的动漫中蕴含了很多日本文化细节,如果不对日本文化有一些了解根本不知道五个主角背后的象征,而且国内引进时对里面的角色的名字采取了音译,进一步加深了观众的了解难度,火焰神真田辽成了里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踢足球的里奥梅西呢,男一号是日本战国时期第一兵真田幸村的后裔,用头发盖住一只眼睛的绥及显然是在致敬奥州之龙伊达政宗,伊达征士才是绥及他名字的真正译法,唯一翻译沾点边的是天神涛麻,这发音跟当麻很接近了,羽柴是丰臣秀吉被天皇赐姓丰臣氏之前的姓氏,他的直系后代丰臣秀赖死在了大阪夏之阵,羽柴当麻是丰臣秀吉兄弟的后代。
五位主角象征的仁义信礼智是大节,对面的四位铠甲武士代表的忠忍孝悌是私德,这就是双方根本上的冲突,举个例子好了,二战时期的法西斯国家可是给人类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德日意三大轴心国中都有不少有良知的反法西斯者,按照私德忠忍孝悌来说他们显然不忠于国家,是一群叛徒,但是放在仁义信礼智的大节方面,是弃暗投明,是大义灭亲。
所以私德前面都可以加个定语来修饰,什么愚忠愚忍愚孝愚悌,大节却不可以,不能冠以愚仁愚义愚信愚礼愚智,古今中外,所有政权和团队都是提倡私德而打压公义,原因很简单,智慧的人不可能忠诚,忠诚的人不可能智慧,而任何团队的第一要务就是维系自身的存在。
岳飞就是典型被私德耽误大节的例子,面对宋高宗的十二道金牌,他也只能愤慨的说“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所得诸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不顾一片大好的抗金形势返回临安,结果殒命风波亭,这就是愚忠。
如果岳飞突然智慧了,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挥师北上,直捣黄龙,历史可能就是另一个走向了。
该动漫引进国内的时间很晚,都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事情了,距在日本国内首播都过去七八年了,王嗣璁因为跟老爹走私的缘故,早早的就通过录像带的方式看过了,甚至还包括当时在国内几乎没人看过的三部OVA动画。
女将所披挂的铠甲与王嗣璁记忆中的九套铠甲有着极其相似的风格,它们都属于大铠,大铠正是日本传统铠甲的名字,这套金色大铠在不失威武底色的同时又极大程度上彰显了女性的特色,比如说胸前的凸起,明显是在照顾女性的第二性特征,两块肩甲的正面也都绘有花菖蒲纹章。
家族纹章可以说是分封制国家的象征了,欧陆那边一大堆家纹,日本也是,王嗣璁开始玩信长之野望和太阁立志传的时候才发现儿时看过的铠传居然和日本战国时期的武将有着莫大联系,男一号真田辽身为战国第一兵的后代,用的居然不是祖传的六文钱而是武田家的割菱,在日本神话中人死需要渡过冥河才能转世投胎,而渡过冥河的船资就是六文钱,六文钱家纹代表了真田家武士抱着必死的决心上战场。
主角团的另外四人所穿铠甲上的家纹也与祖先无关,羽柴当麻没有用太阁桐,毛利申没有用一文字三星,伊达征士没有用仙台笹。
花菖蒲,在此时空的日本列岛上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乃芦名幕府的徽章。
女武士头盔上的立物也很有意思,立物是日本武士所戴头盔的装饰物,动漫游戏影视作品中经常会出现一些浮夸的立物:蜈蚣、龙虾,章鱼……知名度最高的应该是真田的鹿角盔了。
从实用的角度来说,武士顶着如此臃肿的头盔上战场,实战价值并不大,立物的真正作用是身份识别,在极其复杂的战场环境下,武士头上的“立物”就相当于今天战场上的肩章和领章,它代表了军人身份、职介的高低,显眼的“立物”能让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快速的捕捉到己方统帅的位置,使得指挥效率更高。
心,这个炎黄字,或者说汉字,就是女武士头盔上立物的模样。
在此时空四百多年前的岛国战国时代,佩戴此头盔的女武将只有一人,芦名幕府末代将军芦名心,头盔上的心字立物正是她的名字。
在这个拥有内力的异时空同位体地球上,炎黄大地上可是涌现了一大批的女将女相,甚至于还有女皇帝,此时空的炎黄女皇帝可不是武则天的类型,通过夺取儿子的皇位上台,都正儿八经是皇帝的女儿,生的孩子都要随天家之姓,而不是男方的姓氏。
既是如此,岛国上出现女幕府将军,也就符合逻辑了,芦名心不是幕府时代的第一个女将军,也不是最后一个女将军,但极有可能是武艺最强的女将军。
芦名心,乳名訚千代,是芦名幕府第十三代将军,也是芦名幕府的末代将军,更是芦名幕府唯一的女将军,她出生时正值芦名幕府全面式微的时期,幼年时期的家族坎坷屈辱经历,让她极为渴望极端强大的武力,她遍访名师学艺,九岁时拜在了当时有着“生涯无败”的剑圣武藏高干门下,论辈分她还是王致的师妹呢,八年后她获得了免许皆传的称号,免许皆传在倭国的意思就是老师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你可以出师自立了,等于是将武藏高干的剑术学完了,足见芦名心的天赋。
王嗣璁的日语还是不错的,虽然没有到母语的程度,但一般日本人是无法通过口音什么的发现他是外国人,芦名的罗马音是阿史那(Ashina),同样发音的还有苇名,这就是日语训读的特色了,一个读音往往对应多个汉字,还好心的罗马音是扣扣若(Kokoro),而不是伊森(Isshin),要不然就真的是苇名一心了。
“差一点就以为是只狼了呢,吓死爹了!”
这是王嗣璁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的感触,芦名心左右两侧的旗子更是让他联想到了上辈子玩的游戏只狼的第一个BOSS,武士大将河原田直盛,他身后矗立的旗子上就写着“有死之荣,无生之辱”八个大字,拜网络在搜索信息上的便利,王嗣璁知道这八个字出自《吴子兵法·论将第四》,意思是军队开赴战场之后,就要准备光荣献身,而不能屈辱地保住生命,芦名心身旁两面旗子上的文字“有死而荣,无生而辱”则是原话。
在王致的自叙年谱中,健康状态下的芦名心可是彼时日本列岛上武力的天花板,有着剑豪将军的别称。
王嗣璁曾经在心底把芦名心与盗国时期的苇名一心比较了一下,发现不能比较,开玩笑,只狼可是神魔遍地的玄幻世界,根本不用龙胤,光是游戏末期出现的内府赤备,就能通杀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他们用的火器都进化到了使用雷汞作为发射药的程度,这可是十九世纪前半叶的技术呀。
幕府将军的位子本来不会落到芦名心的身上,她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只是历史和她开了一个玩笑,战国时期下克上是稀疏平常的事情,父母与两位兄长给悖逆家臣一把火给烧死了,享受了第六天魔王的待遇,这福气还小嘛,刚从剑圣处毕业的芦名心就被忠于芦名氏的家臣赶鸭子上架当了将军。
芦名心成为将军后致力于恢复幕府的权威,怎么说呢,王致在文中说作为剑豪她是合格的,在与害死父兄的悖逆家臣的战斗中完成了百人斩,砍钝一把刀就捡起地上被她砍杀的敌人的打刀或太刀继续砍,不愧是生涯无败的武藏剑圣门下最年轻的免许皆传,首战就百人斩的战绩震惊了倭国。
百人斩不是一对一百,芦名心在《秘传·芦名无心流》说以一敌众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持移动,通过运动拉扯敌人,让一对一百变成一百次一对一。
但作为幕府将军芦名心就不合格了,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满脑子都是如何砍人的芦名心四处出击,搞得四处皆敌,再者就是她在指挥方面并没有多少天赋,好几次在讨伐不臣大名的过程中被打得大败,亏得剑术无双才杀出了一条血路。
白打、械斗和战阵是三个概念,白打也就是拳脚,主要靠的是体格,要不然拳击运动闲的要分重量级,这也是女性面对男性没有什么还手之力的缘故,体格差距太大了,器械可以极大程度上拉近双方的战斗力,普通人用拳脚肯定打不过世界重量级拳王,但是给普通人一把匕首,就有一换一的资本,芦名心的内力并不强,强的是她在剑道方面的天赋,战阵依靠的则是纪律,对个人勇武的要求非常低,要的是令行禁止!
王致所出家的觉禅院位于纪伊国,每次一回到倭国他就会来此处修养,并将走私来的物资贩卖,日本战国时期的寺庙可不是单纯的宗教机构,而是一方诸侯,很多寺院都有自己的领地,而这些领地上的收入是支撑寺院的主要经济来源,为保护自己的利益,很多有资源的寺院都豢养起僧兵来,甚至插手世间俗事,要不然织田信长闲的蛋疼去火烧比叡山。
大名领地在战国时期变迁的非常频繁,纪伊国在王致活跃的时代属于细川家统治,日本是一个历来奉行拿来主义的国度,炎黄没有搞出来年号该国自然也没有年号,该国用的纪年法是神武纪年,以第一代天皇神武天皇即位的年份为元年,实际上神武天皇是倭国后人的追赠,他是大和国的第一任大王,天皇在这个时空最初是郑高宗用的,表示自己太牛逼了,皇帝已经配不上他了。
神武纪年3738年,芦名心率领三万幕府军,去讨伐盘踞于纪伊国的细川家,两方进行决战的场地就在距离觉禅院以西一百里的地方。
觉禅院附近有一群山贼,他们其实是黑手套,专门替觉禅院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比如若说进行落武者狩,佛爷理论上是方外之人,做这种事情名声不好。
落武者狩,是指农民,农兵或有组织的土匪山贼袭杀战败一方落单武士,抢走受害者身上的细软铠甲和衣服,再将尸体斩首,以换取死者敌对一方的赏金的行动,被搞死的最有名的武将当属喊出“敌在本能寺”的明智光秀,芦名心在前三次大败后都遭遇到了落武者狩,只是武功足够强,才能死里逃生,只是运气总不能一直眷顾她。
事不过三!芦名心就栽在了第四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