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残缺的人格对你而言究竟有什么意义,值得你如此紧追不放,即使不断地伤害你自己,也要不停地折磨原本单一的我们。”少年那副好嗓子发出的声音蒙了尘,湛蓝的眼睛流淌着冷冷的银光色。
兰波知道自己的话无形之中就会给中原中也戴上一把沉重的枷锁,可他还是那样做了。与原先对待亲友那样温和的方式截然不同,残忍又冷酷地将真相剖出胸膛。
黑色长发的青年心底掠过隐忍的哀痛,表面上端着漠然如初的皮相,说:“我要把真相告诉你,哪怕它是那么的残忍,那么的冰冷,那么的可恶,我依旧要告诉你。你可以不信,可以当作胡说八道,可以自己求证。我只要你能保持住怀疑就够了。”
怀疑什么!怀疑这个世界么!
中原中也眼里闪过一丝疯狂,他抬起光洁无痕的下巴,桀骜不驯的傲然姿态,凛然说道:“好!告诉我,全部告诉我好了,如今!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讽刺尖锐的语气像是在嘲讽所有。
他就像只孤傲的狼王挺起胸膛面对敌人,即使只有自己一人,也要拼尽所有撕下敌人的血肉,咬断对手的喉咙。
或许换作其他人,此时此刻可能都会想,还是不要招惹下去。面前的人会发疯。
而兰波不一样,他始终保持那份自信的冷静。他平淡无奇地说:“我又不是无所不能的人,我能告诉你的,不过是我所知道的事实。你自己的诞生,果果的存在…”说话沙哑,面色苍白。
突然,他喉咙一痒,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咳…”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
中原中也隐藏心底的愤怒消失了一半,他望着坐对面的青年不正常泛红的面颊,古怪地想:超越者也可能死于咳疾。
过了好一会,兰波才缓过来,扶着冒汗的额头,将未说完的话继续讲述下去,“果果到底是谁,以及我的搭档他所为你做的事情。”
兰波的视线锁定在中原中也年轻的脸庞上,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过去,那个还年幼安静的试验品。
他起身倒了杯温水,喝了点湿润疼痛发干的喉咙,感觉轻松点就又回来坐下。
在少年面前回忆着那时的场景,兰波尽可能简述道:“我的搭档是保尔·魏尔伦,12年前在法国诞生。他是世界上第一例人工异能生命体,第一例成功欺骗异能存活下的幸运儿,可在他诞生后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噩梦。”
“他和你不同,他不属于自己,他被造物主‘牧神’所控制,直接成为最强的杀戮武器,法国的敌人。”回忆着过去,难免有些忧伤之情,“那是个寒冷至极的冬天,‘牧神’引导无辜的民众发动革命,他借助无辜民众的力量,打算以暴力去推翻法国当时的政权,也不知道多少无辜的人因他而死。”
兰波哑然一笑,道:“中也,你知道为了消除暴力,需要付出多少的生命吗?”
中原中也,说:“暴力是无法消除的。”他冷静得不像平日里的自己。
“的确如此,暴力怎么可能消除。”兰波赞同地点点头,他又接着之前的话题,说:“当时为了杀死牧神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也因此得到了保尔。他很聪明,将牧神组建的反政府组织的信息记在脑子里,巴黎工会通过各种测试确定他的稳定性和可靠性。”
中原中也挑眉,青年真该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怀念是那么的念念不忘,连语气都温和起来。
兰波毫无自知地说道:“最后,由我来教育他,监视他。我把我的名字给了他,我教导他工作的技巧,我告诉他如何屏蔽感情……他一直做到很好,几乎完美。可惜他最后还是犯了冲动的错,为了同类,也就是那时出现的你,他在一个错误的时机做出了错误的举动,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样引发了这一切。”神态温和得不像话。
到这里,中原中也再度警惕起来,他实在不确定对面这个人的精神状态还正不正常。
兰波现实地评价道:“我们所有人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在战争中。这就是我苦苦追寻的过去。”
中原中也瞳孔微缩,小巧的喉结滚动着,“你…已经想起了一切。那么你现在想做什么,你……难道要杀了背叛你的搭档吗?”他欲言又止地问兰波今后是什么打算。
“不!”坚定地驳回,兰波异常果断地说道:“我不可能杀了他,我要找到他,我要给他一个家,把他的同类还给他,我不想他再漂泊下去了。”
兰波又讲出一个秘密,“我知道保尔所有的秘密,但始终不理解他的心。是我带着他回到巴黎工会,是组织让我和他组成搭档,我们一起执行任务,四年的时间,我们信任彼此,即使到今天,我也依旧相信保尔。”
中原中也露出惊疑不定神色,紧紧地凝视他,他实在是有点难以置信。
如兰波所述,他的搭档为了一个外人背叛,害得他流离失所,举目无亲,浑噩着过了八年。
在兰波记忆复苏后,他居然还相信着搭档,还要给害了自己的罪魁祸首一个家!
——天啊!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啊!
如果搭档有等级划分的话,那么他和太宰治一定是最低级的那种。中原中也万分确定。
不过!害了兰波的……好像还有一个是他。
兰波的话一点没错!他们都是受害者,他们都是加害者,承担着报应活在这个世界上。
见到中原中也表情不受管理的兰波脸上浮现一个忧郁的笑。该说不说,保尔认得弟弟真的和他挺像的,都很喜欢在心里瞎想,面上懒得装。
以防中原中也误会什么了,兰波耐心地解释道:“保尔的背叛是有迹可循的,他一直为自己不是人而感到孤独。即使我如何劝他,他都认为我在哄他,并不是真的理解他。事实也的确如此,肯定他是人类的是我,否定他是人类的也是我。”
他叹了口气,失落地说:“我为他建立了新的感情,也摧毁了他向外界的感情,我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后知后觉。我的保尔只是想拯救另一个自己,不惜向我举枪,不惜和我,和国家对立,他也要让你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他希望你不用带着世人的偏见和自我的怀疑轻松地活下去。”
这回是真的难辞其咎了,中原中也略尴尬地问,“就因为这个理由,他背叛了你。”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值得吗?
“没错!我的搭档自诩是你的哥哥,他认为:为了让弟弟不重蹈覆辙,即使付出所有,也可以接受。”有点阴阳怪气的口气,是来自兰波。
听到此话,中原中也直接起了鸡皮疙瘩,总有种带坏人家好孩子的即视感,怨气真深。
想象就可怕!如果当年兰波的搭档没有背叛,那么他就走上那位保尔的老路,无人权的工具人,身边一个监视者。
和那种压抑的生活方式相比较,他现在的人生虽然不是一帆风顺,但的确是自己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