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郡府都有司值,司直是京官,独立于州府官,不受地方控制,只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关系,保不齐州郡官与朝中重臣有勾挂,司直三年一换,轻易是不会开罪人的。”
譬如鄞州长吏丛年,其父任梁州府军司马,丛年二十年前受梁州郡守推举孝廉为杨平县主簿,后升任杨平县令,颇有些政绩,自此分别在梁州,鄞州任职。
绕来绕去,权贵们相扶相助,和平升官。
当年的梁州郡守,便是眼下秩千石的御史大夫刁同甫。
且先不说刁同甫有无问题,光是这蛇头咬着蛇尾,环环相扣的官阶,已足够滋生黑暗和弊端了。
郡府郡守上奏天听,奏疏还得过长吏的眼,数百的人命,近三百万贯的亏空,鄞州出了这样大的案子,朝内朝外瞒得严实,忙催选后宴的事,好似天下太平。
似这般的案子还有多少,崔漾未语。
于节急了,“请陛下赎罪,老臣也并不能保证,无人打着老臣的旗号为非作歹,请陛下清查。”
崔漾叫他起来,“没有个好的解决办法,张扬去查,什么也查不到,拿不到证据,便是掀开这层污垢,送到廷尉的,只会是替罪羊。”
贪赃枉法的人,事情败露,第一时间的选择常不是认罪伏诛,而是毁灭罪证,倘若不能毁灭,才是自戕。
哪怕只是两千人众的军队,帐下也不乏蛀虫,十多年来,崔漾处理了不少人,越是大案,越是牵连深广的案件,越要先潜查,拿实了罪证,一朝翻出,快刀斩乱麻,不要给罪人反应的时间推诿栽赃的机会。
每一桩贪污案,背后的渔网都不是简简单单一个郡县能织就的。
漕运和盐,尤其更甚。
崔漾领着于节,以查看选后宴选侍家中宗案的名义去了案宗室,屏退了下人,翻查了有关鄞州漕运盐运牵扯的所有案宗,包含鄞河流经的三大港码所在的郡县。
盐从哪里出,在哪里停留,经过什么人的手,卖去什么地方。
更深露重,竹简绢帛堆积如山,油灯已连添了几次,于节挂心龙体,劝道,“不如从三台抽调信得过的人,先理出些章程,陛下再查阅。”
崔漾笑了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要是朕对此一知半解,你信不信廷尉和大理寺一次不敢糊弄朕,一年不敢糊弄,三年也要敢了。”
“且看完这些,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绢帛竹简散开,一目十行,于节看陛下速度,一时也没了话说。
之间翻着竹简绢帛,上首的字一目十行,映入脑中,暂且用不到的,竹简的模样也先记入脑中,浅记卷宗的编号和关键字,需要的时候,略一想,也就记起来了。
但查只是查,朝政繁忙,很难日日抓贼。
可以增设监察院,监察百官,但已有御史台,想增设监察院,阻力不小,需徐徐图之,也需要一个契机,鄞州案或许是个不错的开口。
只不过监察院本身也是人来做事,只要不是什么也不想要没有欲望的孤寡人,总有一日会被裹挟,监察院只能管一时,管不了长久。
绕开官员,广开言路,设置一条渠道,叫百姓直接走到她面前,可将血书呈到她面前,但前车之鉴,李家、高家的事没有过去多久,地州百姓想要走到上京城,三十人最后只剩下了被追杀的两人,若非遇到陈林,这一份血书,到不了她手里。
说来说去,还是从察举选官这一步便错了,她不可能年年亲审每一个官员。
仿佛一株枝繁叶茂的树,她从这堆树里,剪切下枝丫来种新的树,最后只会叫这一种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还是选官的问题,改变选官的途径,叫选上来的官员相互之间没有瓜葛关碍,都是天子门生,能解决一半以上的弊端。
寒门不起,再选也是勋贵。
说到底还是寒门士子的人数太少。
书简堪比黄金,笔墨昂贵,当下能读得起书的,至少也像陆言允,曾经家有薄产,算不得真正的寒门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