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中,商府如今可算是今非昔比,短短不过一年时间,商家已从昔日被迫南下逃亡的落魄小户,勤勉经营,靠着“月字号”这座大山,以米粮为基,渐渐染指茶肆酒楼杂物,至上个月起更是一举向江南沉家“开战”,不断扩充其漕运实力,进而与沉家分庭抗礼,这商场沉浮本就好比大浪淘沙,背靠大树,一代新人换旧人倒也不算什么,可素月启用商家长子商承之公子入朝为官,而且直接便封为吏部侍郎这等正二品的要职,如今吏部尚书未定,相当于把南明的整个吏部交托给了这一商贩之子,这一下可真算是光耀了商家的门楣,自消息传出,每日前来商家拜访的客人便络绎不绝,大到朝中大员,小到有过生意往来的商贾之家,无比竞相交好,商承之亦是春风得意,好不威风。
要说起来,这素月眼光也是不差,商承之出掌吏部不过三日,便已将南明吏治现状弄得一清二楚,接连五日不曾回府,整日便沉浸于吏部办公衙门内,不是审核账簿就是查看吏治考核,众同僚无比点头称赞,似这等少年得意还能有如此自律,却是有担此重担之德。
“承之,还在忙活啊?”商承之犹自沉浸于账簿之中,忽然闻得一声呼唤,不由抬起头来,却是发现父亲商行远不多时已然站在他的书房门口,商承之赶忙起身拜道:“父亲,父亲怎么来了?”
商行远年已近五十之数,可面貌却是生得轩昂英武,自幼经营牧场,身形自不像那许多南方商贩一般臃肿,见商承之起身,露出一副慈祥面容道:“为父见你多日不曾回家,特来看看。”
“是承之的错,孩儿初入朝政,自知所学浅薄,但又不敢辜负素月小姐倚托,只得勤勉一些,望早日能将公务理清,也好为国效力。”
商行远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你有此番心意却是不错,我商家世代行商,也是祖上积了德才能让你遇见素月那等高人,如今你入朝为官,光耀门楣,我商家有福了。”
“父亲千万别这样说,”商承之连连谦让道:“若不是父亲昔日目光深远,与素月小姐商议运粮赈灾之事,我商家也不会有如此机缘,依孩儿所见,正是因为父亲有识人之明,我们商家才得以结实素月小姐,江南十家商铺做基,商家才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商行远被儿子这般夸赞,自是老怀大慰,当即哈哈一笑:“既然你说我有识人之明,那有件事我便要与你说道说道。”
商承之连忙拜道:“还请父亲教诲。”
商行远道:“那烟波楼素月无论才华容貌,无论势力手段,皆非世人所能想象,你听命行事无可厚非,即便是将来奉其为主也算不得什么,可若是你对她有着非分之想,为父还是要劝戒你,及早放弃。”
“父、父亲,”商承之见父亲提起此事,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自卑感来,父亲所言丝毫不差,可自己,自当年冀北城中初次相见素月的那一刻起,便仿佛着了她的魔一般,心中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故而即便是他如今已年岁渐长,却也依然孤身一人。
“哎,痴儿,为父也是过来人,又岂不明白你的心意,这些日子为父也未曾催你什么,可如今你得素月小姐提携,已是贵为侍郎,若是再陷入与她的纠葛之中,只怕对你二人都是极为不利。”
商承之沉默许久,终是深吸一气,缓缓答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承之自幼明理守纪,自问从未忤逆过父亲,可素月小姐一事,承之也曾多次想过放下,可始终不能如愿,孩儿不孝,此生即便不能得素月小姐青睐,也甘愿侍其左右,为其排忧,无怨无悔。”
“痴儿……”商行远见劝不动他,长叹一声又道:“既是如此,那你便该挺起胸膛,将心中所思所想堂而皇之告知于她,她一天不允便坚持两天,两天不允便坚持三天,竭尽所能打动她为止,而不是在这里以排忧之名处理杂事。”
“可……可孩儿每次想说,素月小姐她总是打断我,孩儿估计她应是知道的。”
“知道又怎样,打断又怎样,为父是过来人,你既然有了选择,那便要将选择进行到底,切不可半途而废。要不然便早日放下,为父再为你择一门亲事。”
“这……”商承之听父亲所言极是有礼,稍稍冥思,连连点头。
“我听说素月小姐自那日大获全胜之后便再未现身,朝中有人去烟波府拜访都未见其人,你不妨正好借机前去拜访一番,勇敢一些,将自己的心事儿吐露出来,她若拒绝,你便明日再去,虽是有些厚脸皮,可也比在这赖等着要强。”
商承之见父亲说得有些激动,当下只好点头道:“素月小姐却是有好几日未曾现身了,孩儿是该前去拜访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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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承之缓步来到烟波府门之前,门卫们大都已经认识这位温谦有礼的翩翩公子,赶忙上前打着招呼:“商公子来啦。”
商承之微微一笑,虽是守卫,但也微微执手做了一礼,郑声道:“承之求见素月小姐,还望两位帮忙传达一声。”
那守卫苦笑道:“说来也怪,素月小姐自那日回府后便再未现身过,这几日也来了不少人拜访,小的们却是一直见着素月小姐的影子。”
“那……可有素月小姐留下的讯息?”商承之剑眉一皱,却是有些纳闷:“素月小姐向来做事稳妥,从未有过这般不告而别之事,此番几日未曾现身,却是不知发生了何事。”
“诶,商公子!”商承之正自纳闷之际,却是听得身后一声黄莺般的呼唤,商承之回过头来,赶忙拍了拍臂袖,上前见礼道:“拜见念公主殿下。”
“哎呀,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又不是在宫里,不用见礼啦,商公子也是来寻素月姐姐的?”萧念小嘴一嘟,赶紧上前打断其行礼,她这段时日常来烟波楼寻素月抚琴,自是对这位商公子照面颇多,倒也算得上熟悉。
商承之微微点头“正是,听闻素月小姐多日未曾现身,承之特来探望一二。”
萧念却是妙目一转,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围着商承之转了一圈,偷笑道:“素月姐姐得商公子这般关心,当真是好福气咧。”
商承之自是知道萧念取笑于他,却也只得尴尬轻咳一声,转过话题道:“却不知念公主有无小姐讯息?”
“我也没有,这几日都不见素月姐姐抚琴了,实不知她去了哪里。”萧念想起素月,心中也是不甚开心。
商承之见此番探望终是没了着落,正欲起身告辞,可萧念却是上得前来,小声道:“商公子,你说素月姐姐会不会去了那里啊。”
商承之闻言一时错愕,可随着萧念目光所及望去,正是与烟波府相邻的那家“月字号”,商承之不由摇头道:“现在‘月字号’都归了南明朝廷,素月小姐也在减少对‘月字号’的管控,应当不会在其中逗留太久,就算是要处理理‘月字号’里的事情,也用不着几日时间不现身罢。”他虽是如此应答,可心中却也有着几分疑虑,他初临南京之时,素月便以“月字号”十间店铺相送,后来处理商务琐事,也大多约在其他分号,这间临近烟波府却并不起眼的一家“月字号”,素月却一直未曾带他来过,按位置来说,这间“月字号”虽然规模不大,可也算是最靠近烟波府的分号,或许这便是总舵也说不定呢。
“啊?那好吧,”萧念闻言亦是不再多问,便也转身离去,只留下商承之一人独自伫立于烟波府外,望着那间不起眼的“月字号”默默冥思,或许,素月小姐真在里面也说不定。
商承之缓步向着“月字号”走去,入得店门,却是如平日里所见商铺一般,厅中宾客繁多,却也不似有何异状,商承之行至柜台,朝着那掌柜唤道:“掌柜的,在下商承之,特来求见素月小姐,还望帮为通传。”
那掌柜微微抬起头来,双眼狐疑的向着商承之上下打量一番,不由斥道:“素月小姐向来居于烟波府中,你来我‘月字号’做什么?”
商承之见他出言不逊却也并不着恼,反是自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上前去,又道:“适才府门外看守言素月小姐不知去向,故而在下才来此地寻找,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