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之上一望无垠,三艘刻有“商”字旗牌的大船正缓缓而行,此地位于福州近海,商家货船沿近海南下,正要将这满船的货物运往福州。
突然,一阵海浪袭来,船员们熟练的拉动桅杆,避过风浪,正欲稳住船舵,可却没想到这看似寻常的海浪之中竟是暗藏玄机,“轰隆”一声,大船摇曳,船夫们还未反应过来,些许接近船头的船夫却已跌入水中,众人这才发现,那海浪之中竟是突然飞出一条小舟,正撞在大船底部,而更令人颤栗的是,自那小舟之上突然跃出几道黑影,各个身手不凡,跃入甲板之上便开始了毫无征兆的杀戮。
一时间三艘货船纷纷停滞,自甲板到船舱,已然血流成河,寻常船夫哪里是这群黑影一合之敌,黑衣之人各个杀伐果决,言语之间却似是并非中原之人。
“你们、你们是倭寇?”有那将死之人颤栗唤出,可黑衣人却是无人应答,长刃落下,不留活口。
************
“素月小姐,沉家有反应了。”素月书房之中,商承之轻饮一口香茗,旋即便说出来意。
“嗯,此事我已知晓,前往福州的三艘货船遭遇倭寇,尽皆遇难。”素月缓缓点头,神色之间却是有些不安。
“倭寇?这,素月小姐怎知是倭寇?”商承之自问是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便赶了过来,却未曾想到素月所知不但比他快,反而更为详尽。
“嗯,行船遇难之时,已有人将情报送出,这伙倭寇不到二十人,各个武艺高强,若我所料不差,这便是那伙深藏在历王府内的东瀛忍者。”
“历王?”商承之惊疑道:“素闻历王不学无术,当今圣上登基之时,他曾与淮南杜伏勇勾结,幸得烟波楼出手平息,此贼还敢包藏祸心?”
素月轻轻盖上茶盏,冷静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历王若是无人指引也还罢了,只要身后有人煽风点火,此贼必受人驱使,据我所知,他身后的人,除了沉琼,还有那摩尼教。”
“沉家、历王、摩尼教,”商承之喃喃念道:“摩尼教高手如云,沉家又是家财万贯,如今借了他历王的身份,若是成了气候,倒是不可小觑。”
素月微微点头:“只怕还不止如此。”
“哦?小姐何意?”商承之颔首问道。
“寿春粮草接连两次被劫,除了需要武功高强的部下,更需要的是在朝中有着一定地位的官员指引。”
“南明初立,国势大好,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逆天而行。”商承之愤慨道:“素月小姐不先叫人拿了历王,莫非是想引出他们背后之人?”
素月稍稍点头:“南明初立,朝局不稳,若有人想趁此时机行风作乱,必定不是单打独斗,其人能探知粮草路线,想必身居要职,待到时机成熟,此子必定振臂一呼,届时这南明暗中激流之势力必将尽数浮出水面,届时一举歼之,才是上策。”
商承之听得素月此言,登时叹道:“素月小姐胸有韬略,承之不及也。”
素月继续道:“此事本是机密,说与你听却也是为了让你商家安心,既然沉家动用了些这些手段,那近段时日你便减少漕运规模,并且放出风声,就说这海盗便是沉家的手笔,先前沉家为了撑住局面,开始加力扶持漕运以外的生意,而这其他生意,有我‘月字号’的扶持,不虚一月,便可将它连根拔起,如此一来,他沉家重整漕运便可说他真与倭寇勾结,如若他不顾漕运,那边让他好生与‘月字号’斗上一斗。”
“承之受教了。”商承之连忙点头,心中却也有些欢喜,谈过了正事,商承之却不急着走出,却是稍稍向着素月一拜:“素月小姐,商家承蒙此次素月小姐栽培,能得以从昔日的一介马商顺利南下做到如今地步,实在感恩不尽,承之知寻常物事决不能入小姐法眼,特命能工巧匠花了一年时间才做出这柄宝琴,今日特来将它献予小姐,还望小姐莫要嫌弃。”
素月微微一笑,满心好奇的望着门口,果见两名商家仆从自门外小心翼翼端来一只锦盒,二人入得书房,将那锦盒置于素月案上,这锦盒精致典雅,其表里还沾有一层香料,一时间整座书房都飘散起一丝清新之气,素月缓缓打开锦盒,却见那盒中乘放着一架赞新的古琴,素月顿时眼前一亮,双手竟是忍不住在那古琴之上轻轻抚摸,好半晌才放手道:“商公子好大的手笔,单是这琴身的杉木和琴面的桐木,加起来都有上千年的底子了,这琴……”素月突然一愣:“十弦琴?”
原来那寻常古琴均是只有七弦,可商承之此番献宝,却是好端端的献出一具十弦琴,着实让素月有些错愕。
“正是!”商承之难得有机会在素月面前卖弄,当下大是兴奋,缓步上前道:“制琴之人五年前曾远赴西洋,据说西洋琴琴弦足有二百余根,制作极为繁杂,但却声声精准,别具一格,而观我中原之琴,虽是仅仅七弦,但却能变化万千,较之西洋琴更显技艺,故而此匠师将二者所长相结,便将西洋琴中最为重要的三道单声划入此琴之中,特地做出了这柄‘拾月’。”
“拾月?”素月嘴上稍稍念叨着这一名字,心中哪里还有不明之意,当下微微摇头道:“素月也曾闻听过西洋之琴,却也觉得比不过我中原,故而也未多涉猎,此师能将二者融合,却是值得钦佩。”
“自古宝剑赠英雄,今日承之便将这‘拾月’献予素月小姐。”商承之双手微躬,轻手挑起锦盒,身子稍稍一弯,满是诚恳的将宝琴取出,奉于手上,递至素月近前。
素月也不推拒,眉眼之中略带笑意:“商公子如此厚礼,素月倒是不知该如何报答?”
商承之连道:“承之绝不敢图小姐报答,此番献礼,也是感念小姐对我商家提携。”
素月伸出纤手,轻轻在那琴弦之上一挑,“叮咛”一声轻响,却是清澈动人,素月稍稍点头:“既是如此,素月便却之不恭了,为表谢意,素月便为商公子奏上一曲如何?”
商承之不住点头道:“能亲耳听闻素月小姐仙音,承之自是三生有幸。”
旋即二人屏退左右,只余着两人相对而立,素月铺开“拾月”琴,素手轻提,脑中一阵寻思,突然灵光一显,素月心中已有计较,“叮”的一声,仙音开幕。
早春时节,万物酥润,一道浅溪,一樽石桥,春雨盎然,却是难得一见的美景,这是商承之所见到的画面,伴随着素月的琴音响起,商承之不知不觉已然沉醉其中,石桥之下,一对俊秀男女正相互扶持而立,二人同撑一伞,虽未搂靠在一起,可从那二人神色之中却也能看出二人彼此爱慕,羞怯懵懂,却又满是憧憬,那男子面色沉静,举止气度均有贵族气息,可此刻与心爱女子相视而立,却又傲气尽敛,只剩下爱慕与折服,那女子天姿国色,神色气度已远非常人可比,一身素衣丝毫不失静雅,双眼温柔平和,却又闪烁着智慧的亮光。
商承之不由有些沮丧,难怪素月小姐心中一直住着这样一名男子,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素月小姐罢。
素月为琴所引,一时倒是融情于其中,稍稍抬首之间才觉商承之面色异样,这才反应过来,微微笑道:“素月一时感伤,让商公子见笑了。”
商承之连忙起身回礼:“承之能闻此仙音乃是生平乐事,哪里敢妄加评议,今日天色已不早了,承之便先回去处理商沉两家之事。”
素月却也不便再留,旋即缓缓点头,望着商承之走出房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将案上“拾月”轻轻抱起,缓步朝着后院琴房走去。
还未靠近琴房,便已能闻得琴房之中飘摇而出的悠扬琴音,素月听这琴声欢快灵动,心中不由一阵舒心,轻声迈步而入。
“素月姐姐。”萧念停下弹奏,当即站了起来,笑容洋溢,全无昔日的悲苦之色。
“来,姐姐今日寻了一柄好琴,你我二人共奏一曲如何?”
“好啊好啊,”萧念自是欢喜得紧,朝着素月那柄宝琴稍稍打量:“咦,素月姐姐,这是什么琴,为何会有九根弦?”
“我一会儿再教你用这琴……”素月将“拾月”置于案上,脑中不由浮现起适才在商承之跟前临时所谱之乐,不由怅然道:“念儿,今日这一曲,咱们来念一念故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