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雪却是冷声一笑:“你将与我一战视作幸事,可我却从未将你放在眼里!”
夜八荒听她如此傲慢却也并不着恼,亦是面带笑容的望着惊雪。
“我惊雪一生好战,却不恋战,吾之所战,皆为天下黎民,遂与你一战,却与那匈奴鬼方并无区别。”
“好一个‘天下黎民’?”夜八荒抬起头来,那黑袍之下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惊雪:“惊雪又怎知我摩尼教立国不是为了天下黎民,又怎知那南明的小皇帝能救天下黎民?难道仅仅是因为你家小姐支持他?”
惊雪一声轻笑,宛若惊鸿:“‘我家小姐’,这四个字还不够吗?”
“你!”夜八荒一时语塞,脑中不由浮现起东瀛之上那一抹洁白羽化之景,是啊,慕竹如此神仙人物,她的决议,又岂会有错。
夜八荒不禁摇头,只觉与慕竹一比,自己已然成了这世间的至恶至邪,旋即又苦笑释然,自己本就是这世上的魔教,所习功法亦是传至上古极夜一派,又怎能与那遗世独立几近破镜虚空的慕竹而相比。
“更何况,你勾结外族,致使江北百姓惨遭鬼方铁蹄荼毒,生灵涂炭,如此罪行,还不够我此战之由?”
“惊雪所言,夜八荒辩无可辩,但此战关系我摩尼教百年大计,八荒唯有全力一战!”
“惊雪甚是期待!”
二人阵前叙话尽是用了体内功力,声音早已传遍全军,二者皆是当世高人,一番言谈却是均让身后将士信心满满,随着二人隐入军阵之中,双方军士尽皆肃然相峙。
“咚咚咚咚……”两军擂鼓几乎同时响起,韩显振臂一呼,率着南明大军浪涌而上:“杀!”
李孝广一骑在前,全身甲胄,此战他汇集了鬼方余荫、摩尼教精英乃至这江北的府兵精锐,他虽是新主,但为了上下一心,已然决定冲杀在前,更何况中军有师傅坐镇,李孝广更是信心满满,他马鞭一挥,战马长啸,大声吼道:“建功立业,尽在此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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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王府?”素月反复看了几眼手中的线报,沉家?
历王?
素月有些诧异,难道沉家当真为了个女儿,而将身家性命赌在了这位平平无奇的历王身上?
一想起几个月前在南京校场所见的那位历王,不过是一位志大才疏之辈,而沉家经营江南漕运多年,岂是如此目光短浅?
莫非是自己的“月字号”与商家的米铺逼得太紧?
“月字号”与商家合盟早已是路人皆知的事情,素月亲赴冀北,为雁门一带的百姓送上江南米粮,杜绝了江北因祝安乱米价哄抬,自那时起,商家便开始结交“月字号”,雁门关破,商家举家南迁,素月以江南十家米铺相赠,凭着“月字号”的巨大能力,商家米行轻而易举便成了江南的第一大米行,而众人所不知的是,素月也占着商家米行三成的股份,“涸泽而渔”的道理素月自然知道,看来这些年因着战乱所需,想尽办法的为南明国库以及前线将士筹措奔走,倒是得罪了这位沉家老爷。
素月有此一念,旋即起身唤道:“备轿,我要去一趟沉家。”
江南沉家与北方陆家却有不同,陆家以铸兵之术起家,又建在燕京重地,可谓是地道的皇商,故而家中规矩甚多,一切构造都是按着寻常商贾的标准,绝不敢有逾越。
可沉家地处江南,却是没有了这般限制,这府上地域甚是辽阔,比起萧启的行宫都是不遑多让,然而那府中山水林立的江南园林之风清新淡雅,却是比行宫之中的皇家构造更显清丽,素月一路走来,倒是有些喜欢,暗自点头:“沉家经营多年才有这般建树,若是能晓以利害,相信这沉琼不会执迷不悟。”
“素月小姐亲临,沉某有失远迎,罪过罪过……”沉琼疾步走出,见着素月正流连于自己的园中景致,当即上前唤道。
素月微微点头,轻声道:“是素月冒昧拜访,打扰了沉家主。”
二人寒暄一阵便步入书房之中,沉琼屏退左右,便开门见山道:“却不知素月小姐此来何事?”
素月端坐于客座之上,轻轻端起下人们奉上的茶盏,稍稍一品,便转言道:“素月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这几年来承蒙沉家主关照,一直未有机会道谢,今日偶然经过‘吉运码头’,这才想起沉家就在附近,故而前来拜访一二。”
“吉运码头?”沉琼心中不由一登,双手都有些颤抖,但面上却依然保持着云淡风轻之状:“素月小姐客气了,贵号近年来崛起迅猛,早把我等老人给比下去了,哪里有关照一说,要说关照,如今‘月字号’化为皇商,前景更是不凡,我沉家今后还需要素月小姐关照才是。”
素月对他动作表情自是一览无余,不由话锋一转道:“不知沉家主可知晓前些天军粮被劫一事?”
沉琼却是一副不屑模样:“素月小姐,此事你不问起,我也倒要找你说道一二,那商家本自北方而来,得了你恩惠做了这江南米行的魁首也就罢了,如今就因我拒了小儿辈间的婚事,便要跨过我沉家百年所营的漕运,自行运送粮草,素月小姐也不多加阻拦,此次虽是不涉及我沉家漕运,可沉某闻得前方战事吃紧,也是心中不忍啊。”
素月见他如此冠冕堂皇,倒像是筹备已久的说辞,心中倒也笃定几分,起身便道:“素月想来,商家经此一役,想必是不敢打这江南漕运的主意,商家沉家还是和睦一些为好,素月虽无一官半职,但也能举荐沉家为皇商,沉家主眼下虽已掌控了江南,可若是我南朝北进之后的事可曾想过?”
“之后的事?”沉琼偏安一隅,却是未曾想过这些。
“江北虽是河流较少,比不得江南水乡,可若是大明一统,以我和小姐的想法,将来,是要开海的。”
“开海!”沉琼惊得站了起来,这“开海”一词几乎失传已久,自前朝皇帝时常有倭寇滋扰,又有沿海乱民私相交易,致使海政混乱,前朝皇帝一怒之下便设了这海禁,故而他这掌管江南漕运的沉家家主一直被陆家所压,如若是真的开了海……沉琼只觉数不尽的真金白银要流入他沉家的财库之中,一时竟是妄想起来。
“沉家主?”素月轻轻一唤,这才让沉琼回过神来,见素月却已起身,不由问道:“素月小姐怎不多待片刻?”
素月微微一笑:“素月事务繁杂,却是该走了,此次来还有一言相劝,”见沉琼认真的迎上前来,她这才一字一句的道出此行之目的:“近十日内,我会再押送粮草前赴寿春,素月不希望再出现任何阻挠。”
望着素月渐渐远去的身影,沉琼耳边还浮现着她临走之时所提到的开海,不由又想起她那声色冰冷的忠告,沉琼只觉心中一阵动摇,也不起身,便一直坐在座上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