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骁摇头,继而大笑。
陆大安见他笑而不答,手缓缓摸上了刀柄,准备拼他个鱼死网破。
朱骁收笑,正色道:“小仲,你我为家将者,当从主而终。只是如今朱骁家主被贬而去,说不得要自作回主张了。”
说到此处,回身对众军道:“家主迫于无奈而举三州降金,尔等忠义,对家主不离不弃。此刻家主因失却完颜宗弼将旗而被当众责以脊杖,伤未痊愈便遭遣归。我等被宗弼留于此处,受金人驱使,为低等下人,如无本之木、无根之水。与金卒有隙时,多被鞭笞而怒不敢言,前日竟有被活活鞭死者。我等府州兵士亦是不可轻侮的大宋男儿,怎堪受此欺辱!有胆的,今日便随我反了。为家主,为府州,为大宋,援折翎杀金狗,出了这口恶气。百年之后,子孙心中,须知我等铁骨铮铮!”
府州军人人皆有此意,只是苦无有威望者登高一呼。
此刻闻言,这些日来所受屈辱涌上心头,又被挑动了怀中英气,俱高呼愿从。
朱骁见众军一心,欣喜回身对佟仲道:“小仲,如何?”
佟仲喜出望外,扑前跪倒,歉然道:“朱叔叔大人大量,小仲适才言语冒犯,还请叔叔见谅!”
陆大安见状,亦是悔愧,言语不灵,只是跪倒咚咚磕头。
朱骁急忙将二人扶起,捻须欣然道:“我西军中有了你二人这等后生,使我老怀甚慰,老怀甚慰啊!”
语罢,笑容满面。
十二见场间气氛融洽,不复适才的剑拔弩张,也不顾朱陆在旁,忙将佟仲臂上羽箭拔出,扯了衣襟,为他裹伤。
朱骁见十二眉目清秀,耳珠圆润,心中有数,也不说破,只看了佟仲微笑。
佟仲面窘,心中却是甘甜,待十二事毕,红着脸道了声谢,问朱骁道:“朱叔叔,如今砦前情势如何?”
朱骁肃容将折可求在时,攻打守御两端之状俱说了一遍,又凝重道:“围砦兵马皆是完颜宗弼从东路带来的精锐,其数约有两万。自玉垒关正路至砦前下了连珠营寨,每日里轮番攻打,从不停歇。小翎虽是尽力守御,妙计频出,却难耐众寡悬殊。现下我府州人马被调在外围,守无关紧要之处,已多日不得砦前消息。昨日,金人忽命我将军马守此要路,调了此处金兵去砦前主营。主营中精兵云集,砦子恐是情势不妙!”
佟仲听到此处,惊道:“如此说来,砦子危矣!”
朱骁摇头道:“最可怖之处,尚不在此!完颜宗弼不愿为此山砦多添伤损,曾使家主拘了许多匠作人等来此,为大军打造我宋军擅用的攻城器械。若是造成,这区区小砦,怎能抵挡的住?那些时日他使众军攻砦,却又不尽全力,恐怕便是在等这攻城之物。”
朱骁此言一出,闻者皆失色惊慌。
十二担忧乃父,更是已默默垂泪。
陆大安嘿了一声,嚷道:“徒在此处担忧,济得何事?依我看,不如歇息一宿,明日挥军直奔那匠作营地,一把火烧成白地,岂不干净利落!”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皆觉可行。
朱骁晓得金人连珠营规划,附身划地为图,与佟仲研究起路线来。
十二地理精熟,亦在图上添了些道路以供选择。
陆大安见己意可用,在旁腆胸迭肚,只知咧嘴大笑。
翌日清晨,三股兵马合在一处。
众人一致推举朱骁为将,朱骁只是不肯,让了佟仲带兵,自己甘心辅佐。
留了百余人在此虚立寨栅,以防金兵发觉,余下近千五百人拔营而行。
军兵如一条长蛇,按昨夜几人商定路线蜿蜒前行。
途经了两三座金人小营,朱骁诈称奉命率军至匠作营监工,皆安然得过。
行了约有半日,前方忽现一河。
河面不阔,水道四散。
水中虽有泥沙,但河道下青草盈盈,竟全无藓苔等物。
十二与朱骁走在最前,见了此河,心中不禁疑窦大起。
抬手止住行军,一边沿河探查,一边四处打量。
佟仲在后赶来,问道:“因何不行?”
十二皱眉道:“此处本无河!这水似才流经不久,来得甚是蹊跷。”
陆大安亦赶上前来,望了望河流来处,忽抚掌大惊道:“大事不好!这几日我被杀的狠,再没往那处去。这这……这定是砦前护河改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