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阴沉似水,蝉噪山静,林木幽深。
一个人影如同脱兔般从密林中窜出,停住脚向林中张望了一番,又伏地细听了片刻,这才继续往前奔去。
片刻之后,林中走出一队人马,个个衣衫褴褛、尘灰满面,却皆是精神奕奕。
当先两条汉子,一青白脸,一精瘦身,正是佟仲与女扮男装的十二。
女子天生好洁,十二虽是与众人一路同行,可面上却十分干净。
此刻出林,在林边石后一摸,暗记宛然,又四处打量了一遍,喜道:“佟大哥,此处便是小路尽头,你我已至阴平山中。过了前面这片草甸,再过条小溪,便是当日安公子单剑屠敌营之处。再行大半日,便可到诸葛砦了。”
佟仲及百余军士闻言亦喜,有兴奋者大声欢呼,惊飞林中百鸟。
佟仲笑道:“既如此,前路该是易走了。有劳十二妹子先行一步,去砦中给我家将军报信,沿途留下暗记,我等沿着暗记寻去即可。”
十二颔首,嘱道:“我沿途多做暗记指路,佟大哥多留意显眼大石及大木之上。待我回砦与折将军说了,便和爹爹一同返来迎你。”
言罢,雀跃而去。
佟仲凝望十二背影,嘴角微翘,由衷起了丝浅笑。
待倩影消失,吩咐众人安营歇息片刻,又遣人去溪边取水。
取水人去未多时,便急匆匆返回。
面色凝重地来在佟仲面前,禀报道:“佟大哥,十二在小溪对岸发现金营旧址仍有一营拦路,人马约有千数。她独自去近处探营,使我等回来报与大哥知道。”
佟仲闻言,略一思索,拣了几个原本做过斥候的兵士去接应十二,带着余下众人退回林中,设伏待守。
过了顿饭工夫,十二带着几个接应兵士穿草甸返回林中,对佟仲道:“佟大哥,蹊跷事!我见那营盘扎的严密,与金人大有不同,心下生疑,故而冒险近前探查。窥见营中刁斗齐备、法度森然,兵卒衣着尚红,竟与我等相同,言语间依稀亦是宋语。莫非是吴经略别遣援军先我而至?”
说到此处,又摇了摇头犹疑道:“不对!这条小路最近,不可能有人快过我等。”
佟仲叹口气,羞愧道:“妹子不必疑虑了!富平战后,西军多有叛者。这营中之军定是西军降卒无疑!”
顿了顿,环视四周,见众军面上多有惭色,又问十二道:“妹子,可有路能绕过此营么?也好免去一场厮杀。”
十二摇头道:“此营当道,难以偷过。若是绕路,恐需百里之遥。如降卒已能当此要紧关口,他处路途恐更是被金人严密守把。与其绕路,倒不如效仿安公子,趁夜袭营……”说着话,忽悟出佟仲及众军不愿同袍相残之意,遂闭口不言。
佟仲再叹,下定决心,慨然道:“狭路相逢,各为其主!彼等既叛,自该想到今日之事!我等为大宋、为黎民,问心无愧,抗金守土,更是责无旁贷。便依十二妹子之言,入夜袭营!”
佟仲这一番话,半是自醒,半是说与众军听知,故此扬声道来,说的激昂慷慨。
众军听在耳中,心内亦是暗暗赞同。
待佟仲言罢,皆抱拳振奋道:“入夜袭营!”
十二见军心思战,眼波流转,笑道:“适才我见营中几乎人人背弓,想必箭矢定是不在少数。我等箭矢不多,正好在营中补充些许,或者还可为砦中添些军器,送折将军做见面之礼。”
众军闻言皆称善大笑,独佟仲若有所思。十二以为即将伤损昔日同袍之事使他心绪不佳,也不多问,嘱咐众军小心,自带了斥候又去探查。
入夜,乌云遮月,四野漆黑,正是难得的夜袭之时。
佟仲带着百余军士,在斥候带领之下悄声摸到十二藏身处,向营中观瞧。
见那营盘虽谨依法度,但营中篝火稀少,防具零散,巡哨兵士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只是敷衍了事;又见兵士装束、中军主旗锦绣皆熟悉无比,心中不禁又喜又悲。
十二见他面色数变,以为他身体不适,把臂低声询问。
佟仲觉玉手微凉,心绪也随之渐渐平复。
不敢回头看十二,只用手轻拍了她手背示意无事,便挥手带身后兵士潜行向前。
兵至营边,众人将营门前的阻挡移开少许,便呼喝杀入。
营中巡哨措不及防,丢盔弃甲往营后逃去。
佟仲带着兵士直扑中军,喊声震天,却不见有一兵一卒前来阻挡。
佟仲心中一凛,知袭营之事恐已被人看穿、设伏以待。
短剑挑开中军帐见果然空空如也,忙招呼众军原路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