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于路共同杀敌,感情日渐深厚,马背上各叙了自己家事。
佟仲知陆大安父亲亡故,奔丧不及,胞弟为寻兄失散江湖,再无下落之故事,深为慨叹;陆大安亦知晓佟仲父随折可适因战而残,可适亡后,供养折翎之母及折翎之德行,唯唯礼拜。
当日言语所残之些许怠碍,遂尽释于无。
又行一日,便远远望见巍峨群山。
佟陆沿着山脚兜兜转转,弃马崎岖向前,时有小兽被二人踏断枯枝的声音惊起远遁,在残雪上留下一串麦黄新绿。
说说笑笑间,佟仲忽然停住脚步。
陆大安愕然回望,却见佟仲神色有变,正要发问,佟仲已摘弓抽箭道:“敌袭!”
陆大安一惊,抽刀顺着佟仲眼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上刻着一个不甚齐整的暗记,且最后一划拖刀远去,似仓促而就,与前路见的截然不同。
他示意佟仲在后以弓遮掩,自己小心翼翼趋前探查。
沿着那拖刀刻划的痕迹方向放眼一望,约一箭之地外,影影绰绰卧着几个人,一动不动。
陆大安招呼佟仲上前,与他一同蹑足轻近,只见倒卧者四、三金一宋、头腹被箭、俱已殒命多时。
尸首身边脚印及打斗痕迹甚轻,血迹也几乎不见,似是在四人死后有一场雪掩盖了一切。
陆大安以眼问询,佟仲摇头示意皆不相识。
二人细细勘查,辨明了离去脚印所向。
佟仲又与暗记所示核对后,方一路追踪而去。
前行不远,便又看到几具尸首,亦是金宋混杂。
旁侧树干,羽箭多穿。
陆大安心切救援,急急风般只要求进,反是佟仲冷静有加,想到五日前出陕西路时虽未降雪,却曾有阴风,风中湿气颇重,从而推断这场厮杀定是五天前之事,故虽救亦不急于一时。
倒是同袍兄弟的羽箭失落颇多,若是五天来一路厮杀,定已捉襟见肘。
于是便拘了陆大安一同收箭枝,尽量将散落羽箭收回后,才急赶向前。
如此行几时便见几具尸首、收十数枝可用羽箭,到得天黑,竟寻见尸首四十余,收箭三百有奇。
陆大安自恃力大,将箭枝全数捆了,自己负在背上。
佟仲虽因见战况激烈、心悬同袍,急欲赶路,却又恐陆负重难熬。
与陆商议欲生火暂歇,倒被陆一阵抢白,大步流星将他抛在后头。
擎着火把又行了半宿,虽是月明星稀,却再也未寻见半点暗记,尸首羽箭也未曾再遇一处,只有雪地上脚印丛杂,似是大队人马、皆奔一向。
沿迹再行未远,风中飘来很浓的血腥气。
二人辨明风向,往上风口疾奔,不多时,在一个谷口寻见了片惨烈修罗场。
二人首先踏足之处,只是血迹四溅,在皑皑白雪上打出点点黑洞。
再往内中去,一具具尸首纵横交错、倒毙雪中,织成黑压压的一张大网,遮去了泰半雪色。
网眼中本应晶亮的雪白却成了一汪汪深红,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着诡异的暗光。
几乎每具尸首上都插着一到两根或红翎或白翎的羽箭,乍一望去,一片白红羽毛的芦苇也似。
芦苇丛及深红大网延至谷口几根横放的巨木前便告段落,偶有几具尸首卧在巨木之上,身上却不见红白羽翎。
整个场中血气盈天,似刚退温热,让人为之作呕。
陆大安茫然四顾,胸膛剧烈起伏,小种相公陨落情景重现脑海,一时愕然难行。
佟仲却一边挪动步子一边颤抖着喃喃:“白羽尽,红翎出,出则必授,授则必收。这……这遍地红翎未收……”话未讲完,他便“哎呀”一声,一个纵身落到巨木后不见踪影。
陆大安被佟仲的喊声惊得醒过神来,抬眼见佟仲的身影被巨木遮蔽,于是也跃至巨木前翻身而过。
巨木后亦是尸首处处,却难见红白羽翎,死者皆是刀剑所伤,故血腥气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