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南八里台,我认识的清军武卫前军将领聂士成聂军门率所部步兵和炮兵配合义和团抵挡一万多日军。
在杀伤大量日军而援军断绝的绝境下,聂军门最后跃马扬刀带兵冲击日军阵地,被日军枪炮打死于阵前,他手下的多位将领也都死战不退在当日为国捐躯。
路上天津各处遭受兵灾的惨状令我潸然泪下。
想到佟婉如一个怀孕的弱女子一个人在家是如何地无助,更是令我心急如焚。
一路潜行,我避开乱兵日夜不分整整走了两天一夜才到达了天津城南门。
顺着天津南城墙上被火炮轰塌的缺口看进去,昔日热闹的街巷早已经一片狼藉,城内已经是一片炼狱。
民房倾塌,没有逃掉的百姓和义和团的尸体满街都是,曾经繁华热闹的北洋重镇京师门户已经成为一座死城。
天津城已破,此刻联军已经向北追击北撤的清军和义和团。
我担心遇到乱兵,不敢走城里,而是绕道城外回到了城北三岔河口附近的家中。
家门前的小路此刻荒无人烟,家中的院门敞开着,一片死寂。
看到院门大开,我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快步走进前院,只见几个屋子一片狼藉,显然已经遭到了洗劫。
心中大喊一声不好,赶忙冲进了后院。
刚进后院,慌不择路的我就被一个东西绊倒了。
爬起来定睛一看,脚下一软,顿时几乎要跪到地上。
地上是一条人腿。
断腿边上是一摊鲜血,已经发黑,一道长长的血痕延伸出去一直拖行着进入了我和妻子婉如的卧室内,卧室的门却是虚掩的。
我此时早已是方寸大乱,感觉眼前一阵眩晕,几乎站不稳自己的身体。
强打着最后一丝精神,颤抖着推开卧室的门。
长长的血痕一直延伸到我和婉如的床前,床上僵卧着一个人,浑身血污,可我一看就认出那是妻子婉如。
她依然穿着那件多年前在福州大榕树下和幼年的我告别时穿的那条白色氅衣,下身是一条一样洁白无瑕的丝质长裙,只不过上面已经布满了片片血污。
原本修长笔直的一双长腿,此刻却只剩下了一只。
左腿从膝盖以下被利刃齐刷刷砍断了,现在用床上的被子包扎着。
从断肢处流出的大量血液已经将被子浸透,将她的断腿和裙子、被子黏在了一起。
看来婉是在被袭击之后以惊人的毅力忍受着剧痛一路爬进屋里躺到床上的。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床上的婉如忽然动了一下,她转头看向我,脸上吃力地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然后就疼得哭了出来:
“黄鲲……呜呜……你终于回来了……”
“婉如!”
眼见妻子如此惨状,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扑上前去,将她已经残缺的身体拥入怀里。
眼泪混着鼻涕一起落下,号哭得不能自已。
“黄鲲……别哭了……能等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
婉如虚弱地抬起手,摸索着我的脸,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她平日红艳的樱唇已经因为失血而变得灰白,那双有神的眼睛早已失去了神采,变得浑浊不堪,只剩最后一丝微弱的生命之火。
“呜呜呜……对不起婉如……对不起……我回来迟了……呜呜……怎么弄成这样了……呜呜呜”
“我怕你回家找不到我……就没走……躲在家等你……昨天晚上有个倭寇路过……看到门上那张符……以为这里有义和团就强闯进来……我躲藏不及……被他砍到了腿……呜呜……黄鲲……我好疼啊……”怀里的婉如疼得身体一阵颤抖,一只玉手伸出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服。
“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我紧紧地拥住她的身子哭泣着,发现婉如的身子很轻很轻,心知这是因为她身体里的血已经快要流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