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尝于镜奁内,得所作《忆父》一诗,词意酸楚,感而坠泣,因叹道:“嬉笑之怒,甚于裂眦;长歌之悲,过于恸哭。此语信然。”
遂有为生纳聘之意,而难于启齿,私讯红蕖,红蕖述范公临行之语以对,夫人大喜,自后待小姐之意,愈为恩密焉。
光阴荏苒,不觉冬去春残,倏尔又逢仲夏。
范斐自塞上遣人回报,始知公已遣谪孤山。
范夫人心中稍慰。
唯珠娘既有瞻父之孝思,复以钱生杳无归信,怨红愁绿,臻首时颦,待月迎风,愁城愈固,虽在喧哗笑语之下,不无咨嗟叹息之声。
是以刺绣心灰,丝桐谱冷,时时托诸吟咏,以自遣其愁况云。
《春日晓起红蕖促看海棠因书即事》诗曰:香闺晓日上窗纱,懒向妆台理鬓鸦。
侍女不知心上恨,几回催看海棠花。
《暮春咏怀》
冉冉朝烟溜碧萝,啼莺声老奈愁何。
凭栏怅望家千里,照镜慵梳发一窝。
风拂檐铃催梦去,蝶随柳絮绕帘过。
可怜满径残红片,不及罗衫泪点多。
因秋烟之事,虑生在外,又以花柳牵情,尝试一绝云。诗曰:成阴绿树乱烟飘,紫燕虽归信物□。
只怕春心浑未定,更随明月听吹萧。
其诗连篇累帙,不能尽载,兹益选志一二,以见其愁怨恨聊之意焉。
且说老夫人以槐黄时近,科举秀才,纷纷的俱向白门应战,不知生进得场否,心下不胜忧虑。
忽一夜,梦见中丞公笑容满面,握手而言道:“吾儿乡闱奏捷,当在丙子。那业师郑文锦,原注定今科中式,只因文锦做了几件亏心丧行之事,已把姓名褫革。吾儿在燕京旅邸,能拒绝蕙姑,不淫闺女,上帝以其操行清严,增寿一纪,又拔在今科连中,故特来与夫人报喜。”
言未绝,但闻竹萧细乐,一片喧沸,夫人因以问公,公道:“此正蕊珠放榜耳。”
夫人道:“相公误矣,今方七月,秀才尚未入场,怎去放榜?”
公笑道:“夫人有所未知,人间揭晓,须俟八月下旬;至于天上,只在七月望后,便把应中俊英姓名俱已填定矣。”
夫人再欲诉叙衷怀,却被树枝一绊,忽然惊醒。
梦中之言,一句不忘,只以钱生该在南场赴试。
为何反在北京,猜疑不决。
晓起,以告范夫人。范夫人道:“贤郎君掞藻摛葩,才高八斗,今秋奏捷,不察可知,致使夫人得此奇梦,先为之兆耳。”
俄而三场考过,又早放榜之期,只见江上黄旗飞报崔李二生,俱获捷了。
同社中,唯陆希云三报已捷。
夫人望至月初,喟然叹道:“我儿竟在孙山之外矣”。
盖生虽在北场中选,只因鸣皋为生纳监,注了金陵祖籍,又把姓名改了魏芳,故报捷的只到东昌任上,兼往金陵旧宅。
直到十月中,鸣皋方有书至,说生已在北闱中式,夫人大喜道:“曩夕之梦,信不谬矣。”
范夫人、小姐,俱捧觞称贺。
秋烟闻了喜信,满怀欣悦,不言可知。
钱贞便欲竖立旗竿,夫人止住道:“偶尔侥幸,为什么惊天动地?且待春闱及第,竖亦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