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走到一个旱冰场,爆炸的音乐,大家像轻盈的燕子掠过,很自由的样子。其中一个男孩儿最吸引人,他穿着牛仔裤和T恤,刘海儿有点儿长,遮住大半眼睛,只看到鼻梁很俊俏,嘴角微微弯起,懒洋洋滑过,所有人都为他让路,他的左耳戴着耳钻,光芒一闪而过。
男孩儿似乎很享受这万众瞩目的感觉,不断地变换花样,滑过一圈又一圈。许诺抓着滑冰场的铁网,呆呆地看着他,他暂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后来男孩儿走了,她才发现,天色暗了,她的心情也平复了。
就算是死也需要勇气的,可她是个胆小鬼。许诺走回去,许家夫妇已经回来,也不知道许言是怎么说的,不过她也不想解释,在某个瞬间,她真的是想抱着许言一了百了,让许淮安一无所有。
她对爸爸说:“我要回去了。”
这一次,许淮安很爽快地给了钱。
缩在吴琼身后的许言探出脑袋,小声说:“姐姐,你要走了吗?”
许诺回头,看到弟弟有些红的眼睛。
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许诺走过去,蹲下来:“对不起,言言。”
她没想伤害他的,许诺说完就走,她没同爸爸告别,许淮安也没说要送她。
她走出小区,去搭公交车的路上,和一个滑旱冰的男孩儿擦肩而过,他左耳会发光。许诺回头看他,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刚才救了她一命。他在那儿,真耀眼,像一道光,让她觉得,还不能死,暗夜行路,她还没等到光亮。
她却没料到,后来他们会相遇,他说,他要终结她的孤单岁月。
就像赵亦树说的,许诺,他救你一命,你注定与光同行。
他们都忘了,光也是会灼伤人。
从白城回来,许诺坚定了两件事。
一是更加爱阿公,只有阿公对她是真的好;二是要好好学习。
她不想被看不起,被叫作乡下来要钱的,她发誓,长大后,她不要爸爸一分钱,一分都不要。
初中毕业那年,许诺拒绝继续像讨债一样地去要生活费:“我去打工赚钱,妈妈,我会很省的,咱们不要他的。”
兰清秋沉默了好久,叹气:“阿诺,我们是离婚了,可他毕竟是你爸,你要和他多走动,就算是父女,不联系关系也会冷淡的。”
热不回来了,许诺在心里摇头。
她身上的伤痛都是爸爸给的,她和爸爸再走动,也热不回来了。
也是在同一年,兰清秋回来,宣布带许诺到白城。
她兴致勃勃地说,她在白城生意做得不错,已经买了房,小区在哪儿。
许诺听到那个名字,心里涌起一股绝望,为什么妈妈还是忘不了许淮安,小区就在爸爸住的小区对面,说不定出个门就能遇见。
许诺不去,她不能陪着妈妈在泥坑里打滚,况且她离不开阿公。
所有人都不要她时,只有这个老人陪着她。
许诺试过很多方法,离家出走,逃到让妈妈找不到的地方,最后在妈妈的眼泪下,她认命地去收拾行李。走的那天,许诺赌气没和阿公说一句话,兰飞赫试图去拉她的手,许诺甩开,跳上车,别过脸不看他。
可等车开的那一刹那,她看到老人在后面蹒跚地追着,她疯了似的打开车门跳下来,也不管车在加速。她摔得一身尘土,手都磨破了,抱着阿公恨恨问:“你为什么不留我,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不留我,都赶我走?我真的那么让人讨厌吗?”
“不是的,阿公没有,”兰飞赫慌了,他心疼外孙女,对下车的兰清秋说,“要不阿诺别去了……”
“爸,你为阿诺的未来想一想好吗,在这里,她能考上什么好大学?”
许诺再次上车,没再发疯。
她不断地想着阿公那句,要不阿诺别去了,阿公还是疼她的……
兰清秋冷冷地看她,没好气地说:“让他担心成那样,你就高兴了?”她的话如一盆冷水,把许诺的满足泼得一干二净。
她别过脸,抱胸坐在角落,兰清秋坐另一边。
母女互不干涉,像两只斗气的刺猬,谁也不靠近谁,就算她们是彼此最亲的人。
兰清秋那句话,让许诺明白,原来爱从来都伴随着伤害。
她被爱得无法无天了,不然她这么爱着的阿公,怎么自己要走了,还给他一刀。
许诺无比厌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