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俭笑道:“殿下孝父之举,叫臣怎么好随意评价呢?”
李世民便指了指他,笑骂道:“你这已经放在脸上说了。罢了,罢了,这事我已经被两个人来回骂过几轮了,就不要听你们再说了。”
他当初真的还是过于天真了,不怪秦皇汉武轮流把他批评了一场。
刘彻是骂过一次之后,以后想起来便要用作素材,嘲笑他一番。
嬴政是越想越生气,觉得他蠢得难以忍受,不定什么时候想到了就突然又说他一顿。
李世民自己也后悔。他现在不仅掌握着军权,朝中也都是他的人。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等人都留在了朝中,分掌各部。房玄龄更是授中书令之职,成为宰相之一。
他给父亲面子,留了一个尚书左仆射的位置给他安置了裴寂。本来以为他们父子会相安无事,等父亲年长几岁,就请母亲劝说父亲退位。
毕竟他登基的话,就不方便亲征了。虽说李靖完全可以做主帅,但其他人有的差一点有的没成长起来,他不想战乱拖延,再说他自己也坐不住啊。他还年青,不想太早困在京城,干什么都不自由。
但李世民没想到,父亲也就安静了一年多,就开始不甘寂寞,屡屡试探。他授意臣子态度坚决地驳回去,到这个时候了,父亲竟然又让裴寂上书说迁都的事。
他哪里是在意长安或是洛阳哪个为京,他是想离开洛阳,到三姐镇守的关中去。
三姐跟母亲一样,年纪还不大就高血压,还好查得早,吃了药控制得很好,仍然担着镇守关中的重任。她是嫡女,也是父母娇宠长大的,身为女子更加柔软多情。
他知道父亲是想用亲情挟制三姐,拿到三姐手上的军权,然后经营关中。而且李世民知道,父亲恐怕也并不想与他兵戎相见,强行扶大哥上位。
父亲他只是想真正的做那至高无上的天子,不用受他这个儿子的辖制。所以他只要能控制关中就好,自己总不能率兵去打长安吧。
拜李渊的多次试探所赐,李世民从伤心到郁闷,从郁闷到现在的烦燥,已经能很冷静地分析这些事了。
这么想着,他又觉得有点好笑。阿耶这是惹不起我躲得起啊,把大部分天下都给我了,自己躲到长安,经营关中,只做个关中天子。
唐俭似乎想说什么,李世民摆了摆手,他已经拿定主意了。
本来让一让父亲也没什么。但他当初无比后悔没有早一年种下那些良种,后来便时时以此事警醒自己。
人生苦短,光阴似箭,很多事固然急不得,但有些事却也缓不得。
如果他死劫难逃,那他的人生也只剩不到三十年了。只有他得以窥见后世种种,只有他担得起天命,父亲不成。
就这样在试探中拉扯到父亲去世或退位,时间要被耽误多久,他还有多少光阴可以挥霍。
父亲连汉高祖都看不起,又何能期待他重视工匠,压制门阀,推动科技发展,革新大唐气象呢。就这近三年时间,光是为门阀世家的事,他们父子就吵过几回了。
他也不是要现在就消灭世家,这是不可能的,实际历史上也是唐末的大乱,乱兵屠杀,才从物理上消除了这个曾经显赫的阶层。
他当初为了少死点人,没有选择加入农民起义那条路,就注定只能徐徐图之了。想来工业革命发生后,这些世家也会渐渐转变为另一种贵族,皇室与贵族的斗而不破也会进入另一个阶段。
他要的,本来也不是消灭他们,而是打破知识的垄断,让底层有向上的通道,不止是悲悯,也是避免资本无可遏抑的贪婪,给王朝招致覆灭的祸患。
他的后代可以失去权柄,也可以失去皇位,甚至可以被要了性命,反正历史上都发生过,也没什么更糟糕的事了。但李世民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大唐是死于垄断资本的贪婪。
他已经明白,没有国家力量控制的资本,就连封建时代温情脉脉的假面都没有的,是真能吃人的。到时候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皇室,怕是全家脑袋都不够砍。皇室不能阻止商人赚钱,还得与他们一起赚钱,但也不能放任他们敲骨吸髓,这得给子孙刻到DNA里死死记住。
可惜父亲只能理解到寒门子弟的上进,对工匠也需要学习万分不解。李世民原想让他看一看后世之书,但他咨询了一下刘彻和嬴政,两人都不赞同。
刘彻说:“你以为个个都是我们这样的万古一帝?你父亲不是这种人,他只会看到商人起势之后贪欲无限,欧洲多少古老的王冠落地,国王的脑袋都给砍了。他说不定连蒸汽机都给你禁了不许研究。你给他看不要紧,等你登基了再给。”
嬴政看他把话都说了,还说这么直白,就没说什么,心里默默加一。
他们是充满了野心和欲望的人,渴望更高的功业,渴望万古的名声。他们自然想延续自己的王朝,维持自家的统治,但他们能认清现实。在给了时间缓冲和思考之后,从历史的下游痛苦领会到了人力难以阻挡的历史大势。
所以他们能转变思路,在尽量延续王朝的同时,为自己创立更高的功业。
李渊是个老谋深算的政客,追求的是稳,他不是他们这种人。
唐俭便见到那天策上将神色淡了下来,对他说道:“这趟回去,就请陛下退位吧。”
第102章政变前夕(唐)
洛阳,紫微宫。
李渊在看歌舞,不是看美人歌舞,而是看电脑投影在白幕上,舞美效果极佳的后世歌舞。
这比不得真正的美人在前温香软玉,但好在方便,像他现在于室内,垫着靠背软枕,面前一排水果蜜饯,手中一杯酒啜着,不太想动弹的时候,便正合适吩咐人点一点鼠标,即兴观赏起舞蹈来。
如果身边没有一个好大儿在喋喋不休就更好了,虽然好大儿说的也正是他在想的事,但他为这事烦着,休息的时候是真不想听啊。
在不涉及自己权力和地位的时候,李渊仍然是个疼孩子的人,所以虽然自己心里烦,沉重地叹了口气,还是把视频暂停了,跟一腿盘坐,一腿屈起坐在他旁边,十分家常放松的李元吉说:“我是想去关中过几年清净日子。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想了想,他有点苦口婆心地劝说:“阿耶知道你跟大郎要好,但是储位已定,朕是不可能废太子立大郎了,你不要再说了,更不要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