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养殖,但可以做收蛋到集市上卖的生意。只是王陵家是大户,对这种靠辛苦吃饭的小商贾行当兴趣就不大了,他想到了别人身上。
等田典们吃饱了结伴回去换班,王陵也结帐回到官舍,使人去叫周勃来见他。
周勃此时年仅二十,家贫未娶妻。他家从卷县搬到沛县还没有两代,仍然被老一辈视为外乡人,在沛县也没有土地产业。周勃以纺织养蚕用的匾为主业,还会一手吹箫奏挽歌的本事,都是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如今一家人就靠这些手艺,加上他给人打短工种地勉强糊口。
所以刘季招呼人的时候,周勃心动无比,觉得这是自己此生仅有的机会,但最终还是没有迈出这一步。无非也是因为父亲已经年老,他又没有兄弟,他跟刘季走了之后,父母没有亲族依靠,没有壮年的儿子替他们出头,就算还能靠手艺谋生,在乡间也会被人欺凌,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富贵而还。
更不要说他死在路上的可能了,那父母就连送葬的儿子都没了。
只是留下来,日子也难过。刘季倒是没忘了他们这些留下的小兄弟,跟萧何、曹参和王陵都拜托过。但是周勃现在二十出头,除了一把子力气什么也没有,萧何跟曹参都不是市井游侠儿出身,跟他实在没什么交情,只临时有活时会照顾一二,平时可真是没什么来往。
王陵是丰邑豪侠,与周勃这些没有产业的青壮来往更多些,周勃见人来唤,以为王陵有不方便的事找他出头,把正编着的匾放下,跟一起干活的父亲说了一声:“别等我吃饭,我去见亭长。”
要他卖命,肯定得管他一顿饭,王陵名头比刘季还大,这方面绝不会少了他的。
周父哎了一声,愁眉苦脸地接着干活。他一点也不想让独生子去打打杀杀,但是外来户饱受欺凌,就是这儿子长成之后健壮有力打架敢搏命,又跟对了人,一家人才过了两年舒心日子。现在换了老大,正是表现的时候,他也不好拦着儿子。
到泗水亭官舍,果然桌上有饭菜,王陵让酒肆送来的,见周勃来了,也没多话,让他先吃饭再说。
周勃也不客气,大口扒饭,菜吃得精光,足吃了三碗才停筷,问:“亭长有什么事叫我去?”
王陵看他这个风卷残云的吃相,晓得他误会了,失笑道:“现在上面有个关中来的县令,我还能有什么事叫你去。你自己也小心,别跟人斗殴,有事来找我调解,只要你占理,我给你家做主。”
周勃点点头,王陵先前已经把人叫过来一一敲打过。上面刚来了关中秦吏,王陵又是有家有业不打算干什么架空县令之类事情的,自然要先看看风声再决定如何行事。周勃看看自己面前的空碗,既不是叫他来卖命,这么吃法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也不明白:“那亭长叫我来……”
“最近啬夫教田典孵蛋的事,你应该听说了。”
“听说了。乡间也多有议论,有人说办不成,有人不关心。”
“我看八成是要办成了。田典说这些鸡雏要发给乡人去养,他们那里一次就能孵出来上千只,便宜得很,以后每家或许都能养上十几只。”
周勃不由坐直了,有点激动。他家没有田,要是能养上十几只鸡,都能算是个小小的产业了。
亭长这意思是帮他买了来养?他呼吸都有点粗了。
王陵笑道:“你要想养鸡,我自会帮忙,不过我有别的主意。你横竖家里也没有地可种,以后家家户户养这许多鸡,你不如收了蛋去县里卖?”
“啊?”
周勃真没想到这一点。王陵自己不打算大规模养鸡之后就想到了,这么多鸡生蛋,蛋估计也便宜了,一家一户的攒起来卖恐怕也不好卖。必然会有人收蛋卖给大户人家和卖酒菜的驿舍酒肆。
他自己不愿意做商贾事,便想到了认他做老大的一干小兄弟。略微一想,周勃这个人选就自动跳出来了。
主要是周勃虽然识字不多,但不是纯文盲,跟着刘季混的时候学了一些,至少会记帐,能做这个事。
人也看得出来聪明,不是个做生意必定亏本的蠢蛋。
还孔武有力,在外面混得开,不至于在乡间收蛋时被欺负了去。就算有他撑腰,人家一闷棍下去就跑了,你鸡蛋碎一地,找谁算帐去?
再有,周家孤立无援毫无产业,周勃都混到给人奏挽歌挣钱的地步了,实在没有体面可言。别人不愿意做商贾,他可没什么嫌丢脸的。横竖他背秦律的时候也知道了,这种乡间的小生意并不会把周勃划到商籍里去,更不用说现在商籍也不会妨碍以后投军或是考吏。
周勃啊了一声,很快也想明白了,直起身子就是一个大礼下拜,感谢王陵记着他,给他安排了一个出路。
王陵哈哈一笑,劝道:“我看你比别人聪明,做这个攒些钱,还是读点书吧。我看县里这些官吏迟早要淘换一批,这几年考举选吏都不会少。你要学得快,说不定还能赶上。”
周勃重重点头,暗暗下了决心。
火炕孵蛋养鸡这件事,并不是王义来到沛县的主要施政计划,他轵道亭出身,是陈苇的亲戚,自己开了染坊,注意力始终更放在工业方面。
这事是啬夫申纪主导的,并且这还不是他唯一的计划。
不过,总要到今年粮食丰收,初步得到沛县百姓信任,才好进行。
王义更没急着干什么,仿佛无为而治一般,在新粮打下来之前,先把沛县上上下下的官吏暗中观察理顺了关系,带着下属把沛县走了一圈。
这个是秦律这些年新添的要求,说是律法,在王义这种被提拔的农户之子来看,不如说是教人做官吏的方法。
其实是嬴政从后世学来的,觉得很好,就添上了,要求秦国的县令上任之后,必须把自己辖区走访一遍,了解地理和民情。
他也知道强学并不能学到位,但是就像王义感受到的一样,至少有心做事但没有经验的官吏,新上任时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茫然,能被逼迫着迈出第一步。
沛县便仿佛仍在旧时一般平静,几乎看不出换了国君。每里有一两户农夫被田典催促着,用上了新种子,学了些新方法,别别扭扭的种下这一季粮。
申纪对亩产并不是很满意,比关中少了几十斤,但沛县已经为之震动,学得最好也种得最好的几户人家更是被乡亲们围观,当地亭长不得不派人守着,防止有人来毁田盗粮。
刘太公家就是其一,他家祖上来此为官,占了上好的田地,长子虽死,次子刘喜却也是种地的好手。考虑到刘交也做了县中的小吏,刘太公主动去申请了在自家试种。刘喜便在他督促下认真跟田典学了回来,一点不打折扣的全盘化用。
于是到稻谷收下来,他家那三十亩水田,亩产超过了四百斤,震惊整个丰邑,把刘太公乐得合不拢嘴。加上幼子刘交做了县吏,他刘氏总算又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