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擅长理科,那么通过学室的毕业考试后,大部分人会进入不同的工厂成为技术工人,少部分会进入少府专门的科研组织,在长平侯的安排下分到一个个项目小组里攻关。
必须提一句的是,长平侯现在是这些理科学子的榜样和人生目标。她在秦王改称皇帝之后,也由长平君改称长平侯,因为蒸汽机的最终成型又得赏——这个封号刘彻还问过,跟卫青重了,问嬴政是不是故意的。
秦律中现有专利一说,像蒸汽机这样被天子视为国之重器的产物,其研究者拥有一次选择权。
要么选专利权,手握专利,所有制造出来的蒸汽机她都可以分得钱财;要么将专利权交予天子,天子增其封户。
……大家一致认为,傻子才选前者。
陈苇也不例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于是她增邑五千户,一弱质女流,几乎有了与灭国功绩比户的封赏,怎生不叫人羡慕又嫉妒。
前次工匠造出火炮又改进,其中有功者同样得赏,但那时众人默认这是军功,并没有生出议论,封赏陈苇的那回才真正叫朝野震动,让许多人不能理解。
但秦王一意孤行,没有人能反抗他的意志。
所以反抗不了就接受,到了现在,不管文官还是武将,朝中显贵们都会在自己的子女中挑挑拣拣,选出一些看着没什么军事天赋,从政的话情商也堪忧的孩子来学习理工科。
尤其是不可能从军从政的女儿们,反正不差钱,往往做父亲的会要求她们学习理工科,指望着万一有个学出来的,女儿也能给家里捡个爵位。当然,他们也早就想好了,这样的女儿肯定得招婿,生的孩子随母姓,不能让爵位流到别的家族手上。
这个事问题不大,有这个打算的权贵们都没想过建议立法保障自家的权益,因为此时赘婿本来就没人权,而且姓氏也是处在一个合流的开始阶段,没有完全固定下来。
真有女儿能挣个爵位回来,那子嗣当然会继承自家的姓氏,或者以爵位封地为氏,都很正常。后世担心的什么三代还宗的麻烦,不在这个时代人们的考虑之中。
到了嬴政称帝的这年,秦国已经一年一年的累积下来许多小吏,如果不是先吞了韩国,很快又灭了赵国,这些人挤在秦国境内甚至能称得上冗余了。
不过随着天下一统,这些基层官吏又有点捉襟见肘,只能尽管顾到大邑重镇。但嬴政已经不为此担心了,新收之地的吏考已经显示出它的威力,死心塌地反秦的普通士子并不多,假以时日他们都会成为真正的秦吏。
刘彻关心则乱没有看出来,李世民纯纯局外人,跟嬴政闲聊时倒是发现了,曾经问过他:“陛下防备的不是汉高祖吧?”
嬴政只笑了笑,没回答他。
但他说得对。刘邦只是趁势而起,在乱世中胜过了群雄。如果大秦没有苛政引发民乱,他可能安安心心在沛县招猫逗狗当亭长然后谋求体制内升职直到老死。
而民乱起后,假若死了一个刘邦,自然有别人补位,可能没有刘邦的能力,建立的王朝说不定持续不了很久,但总会有人最终能成为胜者。有没有刘邦,决定的是后续帝国的走向,跟秦是没什么关系了。
嬴政最提防的,一是六国之后,他们是真正的死仇,不把他们打发到身毒去,大秦一半的精力都得放在他们身上;二是他过去不放在眼中的平民,现在帝国的架构中,他已经将平民考虑进去了,控制与安抚,萝卜与大棒,他知道该怎么做。
也就在他称帝的这一年,海上归来了两艘大船,张良回来了。
烈日与海风将昔日白晳的贵公子变了个样儿,但张良在水土不服反复生病的阶段结束之后,不知道是适应了且得到了锻炼,还是跟秦人学的锻体术起了作用,身体倒是比以前还健壮一些。
此时他归心似箭,要赶回咸阳,将身毒的消息告之韩王。
不必等攻取西域了,也不必组织大规模的移民,身毒本来就人口繁盛,只要把公卿和工匠带过去,就能重建韩国。当然,这仍然需要得到秦国的许可,但出力攻取西域,与先行建国并不矛盾,只要能说服秦王……不,已经是皇帝了。
张良微带苦涩的自嘲一笑,秦人的电台总是能及时传递消息,他知道六国已亡,秦王称帝,从此真的取代了周,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但秦王没有骗他们,如同韩非告诉他的一样,天下也已经不是过去认知中的天下了。
他已经与英布打下了一块地盘,他看出来英布萌生了野心,但桓齮帮他压制了英布。不仅是因为他与桓齮的交情,他看得出来,桓齮根本看不上平民出身的英布,只认张良这个虽无王命,却有把握代表韩王说话的韩国贵族。
英布的野心本来也不明显,在这样的压制下很快就熄灭了,说不定自己都没发现。
但不能放任他在身毒太久,必须快,尽快让王带人过去。桓齮已经用电报将他回归的消息发到秦国,皇帝亲自下令,让他下船后就到最近的官府报备,由驿站一路护送他回京。
张良脸色严肃,连马车都舍弃了,一路策马飞驰,赶回了咸阳,也给咸阳的六国之王带去了确凿无疑的消息:交趾是真,身毒是真。那里有堪比河洛之地的大平原,人口繁盛,文明开化,正是君子应该前往建立功业的地方。
六国旧贵为之震动,随之而来的,是无数人命运的变化。
沛县。
通过考试做上亭长的刘季带着求盗等人在辖区内巡逻,回去才看到乡里送来的一封公文。他本来以为又是些鸡零狗碎的事,一边腹诽秦国就是屁事多,一边打开看,却将自己看得愣住了。
心不在焉地写了布告贴出去,又给所辖各里的里典写了公文让邮人送过去,刘季托着下巴开始放空了。
泗水亭很快也被布告上的内容吸引,亭卒们休息时都在议论。刘季随口跟他们聊了几句,又自己想了几天,休沐时去县里找萧何说话。
萧何看到他便不自觉地扬起了眉毛,不等他开口便问道:“你想去?”
刘季挠了挠头,与萧何对面坐下,又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道:“是,我想去。”
他其实原本还在动摇,今天来找萧何也是因为萧何书读得比他多,职位比他高,朝廷的事更了解,所以想来听听萧何的意见。
但是说出“我想去”之后,他释然了,发现这就是他真正想要的,并不会因为萧何说什么而改变。
萧何叹气:“留在家不好么,你考上亭长,你父亲十分高兴。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更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刘季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先入秦军与匈奴作战,打通道路后取西域,然后六国在身毒取地立国,分封群臣,时间是久了点,但总是个机会。我年纪也不小了,留下来还能有这种成为封君的机会吗?秦国现在的封君都只有封邑赋税,不给实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