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嬷嬷一直以为,是徐氏生性平和,即便与婆母翻了脸,也不会指责、怪罪对方,可这会儿听徐氏这么几句话,反倒是品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来。徐氏对老太太的感情,与其说是不怪,反而是感激。沈嬷嬷迟疑了一阵,终是开口问道:“太太,当年您与老太太到底谈了些什么?您为何突然要回京了呢?”徐氏并未回避这个问题,反倒是浅浅笑了笑:“我其实是不想回来的,你知道的,我与娘家不亲,我回来做什么?只是老太太反复告诉我,人这一生,都要有取舍。她说‘塞翁之马、焉知非福’,我彼时不理解她,还是照着她的话做了。今日再想,有些领会,所以我也要把这句话说给大嫂听。”回答是回答了,却也无头无脑的,沈嬷嬷一脸莫名,还要再听徐氏多解释几句,就已经到了长房外头。徐氏刚进去,迎面便遇上了从单氏屋里出来的顾云宴。顾云宴神色很凝重,一双眉宇紧锁,见了徐氏,他颇为意外,道:“婶娘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徐氏道:“云锦刚与我说,她会随你们一道去北地,小公爷也答应了的,我没有拦她,来知会大嫂一声。这一路上去,还劳烦你们多看顾些她。”初初一听,顾云宴有些不解顾云锦的决定,可再一想,倒也想转过来。都是顾家子弟,这样的选择并不叫人意外。“婶娘放心,云锦肯定经过了一番深思,她不会贸然行事的,”顾云宴道,“我也会护着她。”徐氏颔首,进去看单氏。屋子里静静的,只点了一盏油灯,单氏靠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双眼闭着,她看起来疲惫极了,整个肩膀都往下垂着。徐氏上前,低声唤道:“大嫂……”闻声,单氏睁开了眼睛,只是视线涣散着,隔了好一阵,才聚焦到徐氏身上,她动了动嘴唇,声音都哑了:“你怎么来了?”徐氏坐下,就着这点儿油灯光,她在单氏的鬓角看到了几根银丝。分明,前几日还不曾有的。徐氏的心紧了紧,今日突闻变故,所有人都在讲顾家如何了,将军如何,子弟如何,北地如何,在外人眼中,顾家是守将,而在自家人眼里,顾家是亲人呐。单氏作为在京中的女主人,一人扛下了所有往来,可撇开那些,夜深人静时品味这一切,单氏失去的是丈夫,而她,并没有沉浸在痛苦里的时间。徐氏看在眼中,想以自身经历来劝解几句,话到了嘴边还是都咽了下去,此刻不是那个时候。“我在门口遇上云宴了,”徐氏干脆只说正事,“四哥留下来的话,云宴知道吗?”徐氏口中的“四哥”指的就是她的丈夫顾致渝。单氏沉沉点头:“我们启程进京前,将军与我一道与他说过了,他是知道的;云思也知道,有一回我和老太太说话,叫她偷听了一大半,不得不都告诉她;云熙倒是不知情,一直瞒着他,就为此,之前还与我闹过一回。我今日还与云思说,北地失守,未必就是那个原因,兴许是旁的变故,总要弄明白了才能下决断。我刚交代给云宴了,若不是,就继续烂在肚子里,若真是,就由他这个做大哥的告诉弟弟妹妹,然后把失掉的城池打回来。顾家人,要对得起北地将士百姓。”焉知非福北风吹得窗户梆梆作响,连月色都叫浮云遮挡住了。屋里相对无言的两妯娌这才回过神来,单氏没有叫人,自个儿起身,把后窗户紧紧闭了起来。徐氏抿了抿唇,抬头道:“大嫂,云锦明日也跟着去。”单氏刚转过身来,闻言怔住了,迟疑着道:“她一个新嫁娘,掺合这个做什么?小公爷不拦着她?”“说是小公爷答应的,”徐氏道,“我是想,既然他们夫妻两个都想好了,我也就不唱反调了。云锦做事,向来是自个儿拿主意,好些事情,我还都是听她和云齐媳妇的。她下了决心,又不是个冒冒失失的,我信她。”单氏扶着桌沿坐下来,半晌,她突然笑了起来,叹道:“到底是顾家的姑娘,甭管年纪长幼,平素是个温和的还是泼辣的,骨子里的脾气其实各个都是一样的,认死理、较起真来,不撞南山不回头。”徐氏听了,问道:“大嫂是指云思?”“云思是一个,其他又有哪个不是呢?”单氏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太太彼时要你们回京,便没想过要让云齐和云锦再回北地去……”徐氏接了话过去,道:“我离开时,老太太一遍遍与我说‘塞翁之马、焉知非福’,我彼时不领会。